在家养了两天后,黎今颖终于在傍晚的餐桌上,见到了她消失多日的老父亲。
眼下是北方的十一月,听说几十公里外靠近苏联边境的村镇已经下过雪,想必龙岗的冬季也已经在路上了。
黎志兴进门前先拍了拍棉袄袖子上的灰,他今天戴了顶黑色毡帽,帽檐左右各有一片护耳的毛毡子,看上去就暖和。
肖蓉看见是丈夫回来,白菜叶子也不摘了,一股脑放进篓子里,站起身帮他接过手里的行李。
“回来啦?省医院领导怎么说?”
黎志兴左右顾了好几眼,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正靠着窗户晒太阳的黎今颖身上。
他这次出去虽说是观摩新设备,但说到底,还是带了些私心。
他听王医生说,这个叫X线机的机器能把五脏六腑用科学手段扫出来,那岂不是也能帮女儿再看看身体到底有没有内伤。
“我刚从卫生院回来,院里先提申请,这机器确实对痨病很有帮助,连骨头都能扫出来!我回头再和老聂说一说,看他能不能在县里再想办法催一催,咱们尽快落实,也能给闺女尽快用上……”
肖蓉抬起脸朝他笑:“也好,不枉费你跑这么远一趟。先吃饭吧,这几天出去肯定没休息好,晚上我熬点菜粥,暖一暖。”
黎志兴裹了裹棉袄,笑起来时露出一排牙:“菜粥好,菜粥好……咱闺女这两天怎么样?”
肖蓉去帮他放好行李,刚好从主卧走出来。
她正准备回答时,皱了皱眉头,挽起袖子就张罗着要去烧水:“你这脸黑得都快发亮了,别把今颖给吓着!我给你打点水,赶紧洗洗。”
“啊?”,黎志兴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指腹上果然沾了一层黑黢黢的泥,不知道是从哪里熏出来的。
他这一路上又是挤火车,又是坐长途,中间有一段路还蹭了下隔壁山头的拖拉机,驮着他从车站到生产队交货,最后在离龙岗一里外的空地把他给放下。
“是,是得洗洗,好好洗洗……”
“别拿你手去蹭闺女啊!等一会儿,我马上去给你弄水和毛巾。”
肖蓉很有行动力,拿着瓷盆就去隔壁厨房接新烧出的热水了,顺便还带上了煲粥用的大锅。
屋内,只剩下黎今颖与老父亲面面相觑。
她原本坐在靠窗的小板凳上发呆,见到重要NPC出现后,纠结了许久,还是没把梗在喉头那句“爸爸”喊出来,心里总觉得别扭。
她原本就是个慢热的人,从小到大做惯了孤狼,能很快适应环境和身份的转变,却不一定能适应人际关系的变化。
虽说已经穿过来快大半个月了,黎今颖有时起床见到这一家子还是会恍惚。
等到她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原世界时,才惊觉上辈子的亲友或许再也不会相见。
“今颖……还记得爸爸吗?”
黎今颖回过神来,一抬脸就对上老父亲满脸期待的神情,就是有点黑。
她有些无奈,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爱问这样的问题?不过明面上,她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乖巧点了个头,糯糯地答:“记得。”
闻言,黎志兴脸都快笑裂开了,整个人从眉毛到嘴巴都写着“我闺女还惦记着我哩”,就差原地敲锣打鼓了。
那群娘家人总爱说生女娃没用,他第一个不同意!女孩多漂亮多贴心啊……连养在身边的雅梅,都要比那个大侄儿懂事知礼。
他原本不断上浮的嘴角,在想到王医生那句“脑部发育可能受到影响”的一瞬间,顿时瘪了下来。
只要能治好,就是让他做牛做马,他都愿意。
就算治不好……
黎志兴看见缠着纱布的女儿,胸腔中涌起一阵本能的情绪。
治不好也没关系,他只希望在余下的人生里,她平安、健康、快乐就好。
“……”
就在黎今颖正要从嘴里蹦出几句寒暄的白话时,就听见肖蓉哒哒哒的脚步声。
她回到客厅,撂下话:“孩子他爸,热水烧好了,你去厨房洗,别弄得家里到处都是水,湿气太重。”
随后,她又拿着锅铲,风风火火地赶回去,顺便把黎志兴给拉走。
黎今颖全程围观,心中对她这对天降父母的性格又多了解几分。
看来是大女人和妻管严的组合啊。
*
肖雅梅是在饭点前才回家的。
按理来说,公社学校放学不算晚,肖蓉这样的人民教师基本上下午四五点也能到家了,肖雅梅今天是故意在学校做完作业才慢悠悠晃回来的。
黎今颖看见她进门,朝着她咧嘴笑,喊了句:“雅梅姐姐。”
两人连着睡了好几天,在心中早就把肖雅梅当作自己的好室友。
她这位十二岁小室友睡觉很踏实,不翻身,不踢被,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