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至,叶府的佣人们又忙碌起来。
嶂溪重宗族祭祀,每到清明、上巳,必然要大办筵席,以谢祖先养育恩德,以求后代福泽绵延。
叶沉喑带着叶青梧打开祠堂的门,这里需要他们亲自打扫,不能借他人之手,以显对祖先的敬畏。
“青梧十八岁了,你母亲也走了十八年了。”叶沉喑看着那块漆黑的木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她的生日便是母亲的忌日——她为生她,难产而死,所以,她从来不过生日。
叶青梧拿起帕子,仔细地将牌匾擦拭干净。
“父亲,你恨我吗?恨我的出现带走了母亲吗?”她突然问。
也不算突然,她早就想问了,一直没勇气开口,害怕答案不尽人意,可刚才拿着母亲牌匾轻轻擦拭时,她忽然就生出勇气,问了出来。
叶沉喑诧异道:“你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
她说:“就是想到了,所以就问问?”
并非想到就问,而是她潜意识就觉得父亲是恨她的。母亲死后没多久,他就将她送到姑姑那里,一待就是八年,之后,又派人送她出国,一去又是十年。她这十八年,和他相处的时间极少,很多时候她都觉得有父亲和没父亲,并没任何区别。
叶沉喑看着她,神色郑重:“孩子,这个问题是错的,我无法回答。你记住,你是我的女儿,是我要用命保护的人,只要你有危险,我也会同你母亲一样,为你付出生命。”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的话比答案更重要。
“那为什么,我一出生就将我送到姑姑哪里?”她问出了困惑自己多年的问题。
叶沉喑一下子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问出那个错误问题,他没想到自己的不解释,会让她误会自己因为她母亲而恨她。
他叹息道:“你一出生,就逢战乱,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把你送到你姑姑那里。你长大后,也并不太平,那时候出国学习是潮流,我便狠下心又送你出国,一时为了避难,二也是望你学成归来,能为这疲惫不堪的国家找一条出路来……”
父母之爱子,必计之深远。她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必然要为她想得更多更远。
这一刻,叶青梧明白了父爱的沉重。
清明祭祖完后,贺敬桑邀她去踏青。她嫌登山太累,拒绝了,扭头去青玉楼听了一日的戏。
这日她没看见谢槲洲,有人说他也去祭祖了,但很快引来了嘲笑,“他亲手屠了自己满门,还敢去祭祖?列祖列宗怕不得要他偿命?”
叶青梧听了这些,下意识想为他反驳,但他们已然走远,徒留她在原地愤愤不平。
人们将谢槲洲弑父之事描述得惟妙惟肖,可她依旧觉得这背后必定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清明结束后,校长将她叫到办公室。
有人辛灾乐祸,有人忧心忡忡,叶青梧倒是淡定,不卑不亢跟在校长身后,去他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校长张了张嘴,未说一语,犹豫片刻后,才开口哀求道:“叶小姐,我这里有件事,望你帮忙。”
能让校长求她帮忙,必然不是小事,叶青梧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对他道:“您且说。”
“谢先生要学英语,让我安排人……前面的,谢先生嫌他们教得不好,都给轰了出来……如今就剩你了……而且,你知道的,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确实,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她有留学背景,且口语纯正。
不待叶青梧说话,校长又颇为无奈道:“谢先生虽然喜怒无常,但他并非坏人,还请叶小姐不要为外面流言所蒙蔽……”
校长此言,到让叶青梧一愣。
流言疯传,都说他不是个好人,校长却说他不是坏人。这人当真是处处都透露出奇怪。
校长长叹一声:“谢先生,有他不得以的苦衷。还请叶小姐放下成见,能去一趟谢府。”
教谢槲洲于她而言没有坏处,校长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求她帮忙,叶青梧权衡利弊之下,应下了他的请求。
校长热泪盈眶,向她鞠了一躬,“多谢叶小姐。”
叶青梧赶忙回了一礼,“校长不必如此。”
校长将此消息通过电话汇报给秘书,秘书听完道:“先生请叶小姐明日下午三点到谢府教他习英语。”
明天下午三点,她正好休假,她在心里感叹,他会挑日子。
下午两点半时,叶青梧出府,正走到府门就碰到了叶沉喑。
“你去哪儿?今日不是休沐吗?”
“南山月邀我去听戏。”
他不喜谢槲洲,她只能编个理由出门。
“那便去吧,记得回来早些,晚了不安全。”
“好。”
为了逼真,叶青梧先坐车去了一趟青玉楼,再换黄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