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姜雪宁重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日。
明日张遮便要匆匆前往孜州。
三日后,公主远嫁鞑靼。此生,是否还能得见?
这座偌大的京城,还有什么值得眷念呢?
姜雪宁想不出来。
若说原先还有几分牵挂与惆怅,只因张遮还在、公主还在。
那么,最后一丝不舍都将随着两人的离去彻底湮灭。她从未有一日如今天这般,迫切地想要逃离这座繁华的囚笼,去看看那片自己向往了两世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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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遮出发当日,众人皆来相送。
他行李少得可怜,因着盘缠也并不充足,所以没有赁车,只是骑马。顾春芳着人送来一封书信,洋洋洒洒四页纸事无巨细的嘱咐,还有给当地府衙的关照。
张遮心下一暖,珍而重之地收好。
他这恩师,当真嘴硬心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却是处处想着维护。
纪殊同等人于他作别,执手说道,“往后定会再见,如今只是暂别而已。”
张母也反复叮嘱着路上小心,让张遮不要担心自己。
她看见在一旁发着愣的姜雪宁,想着一会定要让这两孩子单独说些话,只是自家这木头可别又哑巴了一般一言不发,平白让小姑娘再伤心。
于是拉住他又嘱咐道,
“一会儿别再像个锯嘴儿葫芦。马上相隔千里,再想说些什么哪里还有这么容易了。想说什么就去说,别让自己今后的日子想起来便抱憾终身。”
张遮听到母亲这番话,愣了神。
几人各寻由头走开,留姜雪宁与张遮二人在马旁。
城门口人来人往进出,车马络绎不绝。
他两人就如同坠在平缓溪流中的两块磐石,
相对而立,各自无言。
“张大人”“姜姑娘”
许久,又是同时开口,又是同样有些生疏的称谓。
他们彼此,该说些什么呢?
隔了两世,他们还是这般面对面静静地站着,
谁也没有往前一步,谁也不舍往后退一步。
上一世,每每听见她戏谑地唤“张大人”,他的心总会忍不住悸动;
这一世,她洗净铅华,目光灼灼、异常认真地喊他“张遮”时,他会心动;
她今日这样带着淡到无法察觉的忧悒,喊他“张大人”时,他还是会心动。
无关称谓,只因为是她而已。
他们明明相爱,可是自己,还有她,因着知道彼此没有勇气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顶着血淋淋的过往去相爱,所以决绝地割裂所有的可能性。
如今,倒是一别两宽。
罢了罢了。
张遮突然就忆起,姜雪宁曾很多次,就那样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属意于他。
而他,却只敢对旁人坦诚过,总希望遮掩,如同自己的名字那般,藏下自己所有的秘密。
“想说什么就去说,别让自己今后的日子想起来便抱憾终身。”母亲刚刚的话尤在耳边。
眼见前路无定,今日若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他想勇敢一次。
“张大人,今当远行,前路险阻,定要仔细护好自己。”
姜雪宁使劲压抑着起伏的心情,努力让自己不要哽咽。
“多谢姜姑娘,临别勿念,你也要多保重。”
张遮顿了顿,望向她,却又完全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赶紧敛下目光。
“张某有一物想赠予姑娘。”他紧了紧握住卷轴的手,犹豫再三似是鼓足勇气,从袖中抽出卷轴递了过去。
姜雪宁慢慢展开画卷,垂眸看着,这是一幅描摹地极精致的小像。
画中人自然是她,身披一件红色的毛领大氅,在梅园赏梅。小像颜色淡雅,笔触细腻。
尤其那一双眼,画得栩栩如生,乌黑的眼仁如同灿星般熠熠生辉,认真地望出画外,执笔者似能观察入微,细致到每一根发丝、眼睫都清晰可见。
小像一侧,写着苍劲的两行字:
「万般万喜皆自在,岁岁朝朝伴安宁」。
“张某不善丹青,练了许久,画了许多幅,总觉不够好,这一幅算是最好的了,还望姜姑娘不要介意。”
有半句在嘴边没有说出口——自己才疏技拙,没能画出姜姑娘十分之一的美。
姜雪宁突然发现,重逢以来,今日是张遮与自己话说得最多的一次,然而心中刚升起的那股小小的喜悦立时又被即将离别的郁悒浇灭。
张遮吏考出身,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诗书画艺并不擅长,却是极聪明有毅力,他说自己画了许多幅,定是反反复复练了许久。
最后才能虽不善丹青,又将小像画得如此神似生动。
姜雪宁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