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妈妈在神经内科住院,病房就在神经外科的楼下。有时候,田唯还会抽空到楼上去看任筱妤。孩子很乖,但病情不太稳定,别说妈妈和姥姥,她一个外人,看着都心疼不已。
偶尔赶上俞冠值班,在神外的走廊遇见。田唯停下来,笑着看他,想打声招呼,他却压根儿没注意到田唯,急匆匆地擦肩而过。
田唯有些失落,想着两人其实也算不上很熟,之前常常十天半个月也不联系一次。但一见面,被他迁就照顾着,就有了很熟的错觉,其实不过是俞大夫与人为善,温柔周到罢了。
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目光追随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刚才看他头发凌乱,胡茬略长,那副金丝眼镜以往戴着看上去斯文,现在看着却学究气十足,整个人潦草得不行。
但他微蹙的眉头,专注的神色,看着像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田唯笃定地帮他找到了无视自己的借口,他一定在忙着救人,人命可比和她打招呼重要多了。
周末,田唯忙完项目上的暖场活动,连午饭都没吃,就赶去了医院。好不容易白天有时间,她想帮曾怡照料下曾妈妈,让曾怡能休息一下午,喘口气。
天气很好,微风徐徐,凉爽舒适。很多病人被家属搀扶着,坐在住院部楼下的树荫里纳凉。
田唯到医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曾怡和妈妈。曾妈妈因为抢救的及时,恢复得很快,现在患侧的胳膊已经能举起来,腿也能挪动着走几步了。虽然说话还不太清楚,但也能简单地沟通。所以,医生安排着开始同步进行康复训练,说曾妈妈的情况,如果康复的好,是可以恢复生活自理的。
曾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笑意。
康复中心在一楼,医生给曾妈妈的康复治疗时间排在了下午两点。曾怡特意早一些把妈妈用轮椅推下了楼,推到室外,让妈妈呼吸下新鲜空气。
田唯看出曾妈妈恢复得不错,开心地走过去,跟曾妈妈打招呼。
曾妈妈认出了她,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她,并不开口。
曾怡把一张旧报纸铺在了树下的长椅上,拉着田唯坐下,而妈妈的轮椅却停在了稍远处。曾怡的目光落在远处妈妈的身上,低声开口:“医院要给我爸做尸检,我拒绝了。”
这是曾叔叔出事以来,她第一次和田唯说起与医院沟通的情况。她这段时间在这件事上,一直避讳着田唯。而田唯虽然问心无愧,也理解她的心情,从不过问。
今天意外她竟然主动和自己提起,田唯微感惊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曾怡的眼眶渐渐发红,声音也开始哽咽,她继续说着:“我爸这人特利索,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板板正正的。现在人都走了,就让他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走吧,我不想再让人去折腾他了。”
“难道就不想知道叔叔去世的原因吗?”田唯问。
曾怡有些激动:“原因不就摆在那儿吗?我爸是能走能跳能说话,自己走进的手术室。一个手术把人给做没了,死因就是手术失败啊!还用查吗?”
田唯想解释,也许尸检可以更清楚地查明,到底是手术中的什么问题,导致了事故?但转念便想明白了,这些对于曾怡都已经不重要了。最亲最爱的爸爸离开了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再救不回爸爸。而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她发泄悲伤的途径。
“你找律师了吗?律师怎么说?”田唯问。
曾怡的目光从妈妈身上收了回来,望向田唯,满是忧伤:“律师说没法认定成医疗事故,官司……打不赢。”
田唯的眼眶也跟着红了:“所以,你打算安葬叔叔了吗?”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为爸爸讨个公道。”曾怡缓缓摇头,大颗大颗地泪珠从她的眼里不住地溢出。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脸,肩膀颤抖着哭了半晌,才抽噎着重又开口:“你说,如果当初我不让爸爸来这儿做手术,是不是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说到底,都是我害了他!”
田唯想要安慰曾怡,却不知道怎样说才有用。曾叔叔手术前,她和曾怡一家吃饭,叔叔乐呵呵地很健谈,看得出年轻时是个帅哥,老了也很有范儿。如果不做手术,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但应该比现在活得更长一些,哪怕只是多一天,一个月,一年……
她这段日子总跑医院,常听医生抱怨,病人不懂得提早预防,非要危在旦夕了,才来医院求医问诊,但很多时候都已经晚了。曾叔叔的病是脑梗,如果很多年前就注意饮食,适当锻炼,也许现在就不会生病住院,更不需要做手术。所以,将曾叔叔离世的责任都归结到医院的身上,田唯在心里也是不认同的。
但她毕竟没有参与调查,不知道手术的过程中是否有违规的操作或过失,也不敢说医院真的是没有过错的。所以,尽管曾怡终于对她吐露了自己的想法,田唯却没法开口说出任何意见。
自从曾叔叔的手术失败,田唯就再也没有见过钱润琪。她看着曾怡这样痛苦,忽然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