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音不会武,随行皆靠七常保护,而作为一个满手血腥、身后冤魂无数的大理寺正,这注定会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众人一拥上前,堵住他的口,将这位从前风光无两,坐高堂审讯别人的阎罗王,绑在了最肮脏的刑架上。
“唔——唔——”周子音歇斯底里地喊着,嘴却被一块破布塞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杨广和尹文将孙大人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来,人已经晕了过去,但好在除了周子音的那一鞭,其余的伤都不在要害,性命无虞。
“若不是桥妹妹之死,这孙大人怕是早就撑不过今日了,我们更不会有这投名状呈给国师大人。”杨广双手合十,仰头看向空旷的牢房,“桥妹妹她到死都还在帮我们,纵然相识的时日不多,她却是少有的真心待我们的人,我们欠她的,是生生世世都还不完的……”
他诚然地仰望着牢狱之内那并不存在的天,却不知,江令桥就站在他面前,好奇地想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么。
“世人总说人死了是要去地底下的,可是为什么要往天上看?”
“可能……”容悦说,“可能地下是现实,天上是愿景吧。”
“唔——唔——唔——”听到“国师”这两个字,周子音像是失了控一般,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他愤怒地看着离他最近的徐宿,恨不得要吃了他。
“老实点!”徐宿一脚踹在周子音的肚子上,登时踹得他喷出一口秽物来,而嘴巴却被破布塞得严严实实,想吐吐不出,两种污糟杂糅在一处,只剩下五官痛苦地挤在一处。
徐宿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东丹面前:“怎么处置他?”
看着周子音狼狈的模样,东丹冷森森地笑着,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由内而外地愉悦着他。
“周大人不是最喜欢用刑罚折磨人的吗?”他一步一步走到周子音面前,有意无意地挑起眼前人的一缕头发,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么多有意思的酷刑,不自己亲自试一试,怎么知道哪个才是最得人心呢?”
他冷冽转过身去,高喝一声:“上刑!”
很快,各式各样的刑具摆了出来,从水到火,由坐至立,始头止足,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今日形形色色都呈出来,方才知道周子音这些年竟做出了如此多别出心裁的东西。
可笑的是,或许周子音从未想过,他最钟爱的,最引以为傲的,终有一天成了别人手里的刀,而刀尖向前,对准的人正是自己。
懦弱被驱逐,本性被唤醒,恶鬼的面目重新暴露在人世间。一副副刑具被打开,被人指引着向前。声声惨叫迭起,那沉闷的、痛苦的灵魂震颤,直刺进人的内心最深处,却是这座荣光辉煌的囚笼里最司空见惯的东西。
没有人察觉,没有人发现。
皇城之下的诏狱里,贾太师之侄周子音的审理下,几时不见人血,不动棺材,才是真正稀奇的事情。
受刑场面太过残酷,杀鸡杀鱼时割喉、滚水烫、拔毛、剃鳞、抠腮、开膛破肚的场面都被衬托得清丽不少。
“我想知道,你们行医之人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会是什么感受?”江令桥移过脸,望向身边人。
杀戮是明亮的,背影是墨色的。两人俱抱着肘,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直到女子侧过头来,两尊并肩而立的剪影才开始有了生趣。然后是高些的背影颤动了一下,缓缓侧过头垂眸望着身边人,稠密的眼睫,直挺的鼻梁,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更显疏朗。
“行医之人眼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长夜,生死是夜幕,善恶如星辰。”
闻言,那个娇小些的墨影垂下了眼眸,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若有所思着什么。
“那你们呢?”高些的背影开了口,“若是人生早早看惯了生死,再见这样的场面,又是怎样一番心境?
“我?”女子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天地之间有朵莲,一花一世界。半边朱,半边青,无叶便是花,无花便是叶。”
两个剪影相望着,眉眼见眉眼,鼻息遇鼻息。
半晌,女子黯然移回头,意趣跌塌了一半;黑暗中,男子定定地望着身旁的影子,片刻后惘然回归正位,画面才又恢复了并肩而立却互不相干的两瓣背影,三言两语终了,之后便又是长久的静默。
面前是渺远的屠戮,两人如置身千里之外,隔岸观火地看着这场血色大戏。
从日上三竿到日薄西山,诏狱里的刑具才堪堪用了小半,却生生累倒了七常一众人,本想着将所有酷刑都给这位正主品鉴一遍,如今看来倒是自己言之过早了,以凡人之躯,断然受不住这么多刑罚,真正要命的刑具就有琳琅满目的十几种,纵然是有九条命的猫,也撑不过一二。再观周子音,整整一日,已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浑身上下被血色浸透,来时那身蓝灰色的蜀锦吴绫,一如口中的黑色破布,被吞噬被嚼烂,再也辨不出本来面目了。
他被重新吊回刑架上,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