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七十三年冬,江北。
昨夜一场大雪,整个江北都浸在一片寒天冻地之中,积雪如被,覆盖着所有目光所及,放眼望去,满目荒芜。
城南沈家。
天还未破晓,便自大姑娘沈歆玥所在的兰曦院传出一声凄厉的惊叫。
“大姑娘上吊了!”
而这一消息,也随着这声惊叫在江北所有大街小巷迅速传开,再一次成为全江北所有吃瓜群众的狂欢。
为什么说再一次?
那自然是这个“沈大姑娘”之前就已经为他们贡献过一次谈资了。
就在三天前,“沈家大姑娘沈歆玥,跟周家的傻外甥幽会时被她亲爹堵住了!”这事一经沈家某个下人之口传出,就引爆了整个江北。
当时的盛况——
不说百年难遇,但至少江北县最近这十几年没哪件事比这更能刺激周边街坊的八卦之魂了。
据说扒墙头看热闹的人直接把沈家的围墙都给压塌了。
沈老爷也气得一病不起。
但是最终,沈老爷还是去了周家一趟,谈妥了二人的婚事。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大姑娘终于得偿所愿,此事也算画上了一个较为圆满的句号时,她又闹了这一出!
“你们说她咋想的?当初跟那傻子私通的是她吧,如今让她嫁她又寻死,这又作的是哪门子的矫情?”
“哪谁知道?要我说,那姑娘八成脑子有什么毛病。要不然她一个富家千金,找谁不好偏偏找个傻子!还不等成亲跟傻子做出那种事……哎呦,也难怪沈老爷会气出病来,你说就这样的姑娘,这不谁摊上谁倒霉么。”
“谁说不是呢,沈家在咱们江北虽不是什么豪门大族,但好歹也算有头有脸,结果被她这一闹,成了全县人的笑柄,简直造孽!”
“可不?其实不光沈家,方家也跟着倒了霉。听说方家老太太为这事还病倒了,方家大房也专门上了趟青云寺,说是要找高僧为她家大郞诵经祈福去晦气。”
“方家?这事怎么还扯上方家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听沈家下人说的。听说那沈大姑娘跟周家外甥做出那腌臜事前,方家刚请人去沈家为他家大郞求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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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传言沸沸扬扬之际,沈宅内,传言的主人公——沈大姑娘沈歆玥,也在昏睡了近一晌午后终于清醒过来,在一阵头痛欲裂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才刚一恢复,她就听到屋外传来两个女人的说话声。
一长一少。
“我不去!”年轻的那个用极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你是大姑娘的贴身丫头,你不去谁去?难不成让我一个笨嘴的老婆子去?”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你……你这丫头,我记得大姑娘以前不曾亏待过你,如今这关头,你去劝两句又怎么了?”
“我去劝她!?那谁劝我啊?你以为就她想死么?我也一样!你出去打听打听去,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的!?原本我娘还说等过两年我再大些,就求老爷让我出府,然后许个好人家嫁了。结果现在……”女子越说越恼,恨恨地跺了两下脚,掩面哭着跑了。
苍老的女声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端着药碗推开了门。
一进屋,便看到了靠坐在对面床头上眉心紧锁的沈大姑娘。
她似刚醒来,神情还浑浑噩噩的,苍白的脸上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和病态。
但眼神,却跟之前明显不一样了。
以至于周婆子在看到她扫视过来的目光时,整个人都怔了一瞬。
就仿佛……这副躯壳下的灵魂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她的步子不由一顿,面上也现出惊疑。
沈歆玥也是在看到对方的异态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的眼神有些过于犀利了。
她忙微垂了眼睫,将眸光中的凌厉遮掩了去。
她循着记忆中原主的模样,柔柔地唤了一声:“周大娘。”
“哎。”见此,周婆子面上的异色才骤然消散了,笑着应了一声,上前几步,将药端到她面前。
“大姑娘身子可好些了?这是大夫开的药,老奴已经给你熬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沈歆玥看了眼药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先搁在桌上吧,太烫,我迟一会儿再喝。”
“哎好。”周婆子依言将药放下,想到之前在外面的对话,可能怕沈歆玥难过,便呵呵笑着替那侍女遮掩道:“青杏她毕竟还小,没经过什么风浪,头一遭遇到这种事,难免心浮气燥,有些话说的难听了些,大姑娘你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沈歆玥浅浅点头,神情间也一片凄惶哀怨:“我晓得的,周大娘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