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兆钦接连几天不是去酒吧街就是去奶茶店。程斓总是在七拐八弯的酒吧街里跟丢了他,恨不得在他头上插根天线。阮兆钦去了三家不同地址、不同品牌的奶茶店,相同点是三家店都坐落于冷清无人的街道上,顾客寥寥,而且阮兆钦都在店内消失不见。程斓蹲守在一家奶茶店门口,等到天黑也没再见到阮兆钦的身影。不过,随着夜幕降临,她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新发现。
她坐在奶茶店对面一家小店的二楼,居高临下地观察奶茶店的情况。这家小店只有一扇被油烟熏得黑乎乎的小门,门的上方挂着一张长方形、褪成淡红色的防水油布,上面印着“川菜馆”三个黑色大字。一楼是厨房,二楼随意摆着几张不成套的餐桌椅。程斓进门时,老板一家子人正围坐在厨房里仅有的一张桌边吃饭,在四道齐刷刷向她射来的讶异的目光中,她的尴尬不亚于上课走错教室。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墙上字迹不清的菜单,报出两个顺口的菜名,在老板娘的带领下走到二楼。从楼下偶尔传出的叮咚声和电动车喇叭声就能知道这家苍蝇小馆以外卖为主,一整天可能也见不到一个顾客上门,二楼的餐台已经沦为摆设。程斓在二楼坐了许久,也没人记起她,上来看她一眼。天黑以后,她找到隐藏在好几张皮卡丘贴纸之下的电灯开关,自己开了灯。
晚上灯火通明的奶茶店比白日显眼得多,生意也骤然变多,虽然不至于排起队来,也算得上络绎不绝。总有几辆车停在门口,车上的人走进奶茶店内,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几袋打包的奶茶。骑电动车的外卖员匆忙地进进出出。程斓发现光顾这家店的都是男人,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的都有,每个从奶茶店里出来的男人脸上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和激动,像是一只只千瓦功率的电灯泡。
楼梯口突然传来动静,把程斓吓了一跳。在厨房里见过的、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从楼梯的隔板后面探出一个头,像一只蹲在暗处向外窥探的小黑猫。程斓对她招了招手,小女孩眼珠一转,走了出来。她感兴趣的是电灯开关按钮,上面的贴纸就是她贴的。她刚才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捏着一本薄薄的贴纸册子。她撕下一张贴纸,贴到按钮的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不看她,也没有回答。
“好漂亮的贴纸!能给我看看吗?” 程斓指着她手里拿着的贴纸册子。
小女孩偷偷瞟了她一眼,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她很快卸下心防,欢快地走到程斓身边,翻开贴纸册子给她看。
“这是谁给你买的?”
小女孩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颇为自豪地说:“我自己买来的,我拿我妈妈的手机在网上买到的。” 说着她摇晃起脑袋,露出气恼的神色说,“我让他们别把东西寄到家里来,寄到小超市里去,可是他们还是送到家里来了,我挨了骂,玩不了手机上的游戏。”
“那家奶茶店你去过吗?” 程斓指给她看。
小女孩一蹦一跳来到窗户跟前,站上凳子,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像秋千一样甩过肩膀。
“我妈妈说喝了这个牙齿里会长虫子,这个肯定不好喝。”
程斓想让她从凳子上下来。
小女孩扒着窗户往外看,突然喊了一句坏蛋。
“谁是坏蛋?”
“那个人,他坐上车了。”
汽车像闪着金属光辉的甲虫迅速爬过。
“他为什么是坏蛋?”
“他打人了。”
“打了谁?”
“他打一个头发很长的女人的脸。” 小女孩模仿着男人的动作,把窗玻璃拍得咚咚响。
“没人来劝架吗?”
“我听到声音,往车里面看,就看到了他。”
“他在打人?”
“他还让她喝东西,捏着她的嘴巴倒进去,就像我妈妈逼我喝很苦的药。”
“女的喝了什么?”
“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