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漫长的学期终于结束。学生们无比雀跃地飞奔出校门,而迎接他们的家长们表情复杂,说不出是悲是喜。程斓不想被学生们激动不已的心情所影响,因而从早上出现在教室里起,她就表现得异常冷漠,甚至有些阴郁,冲淡了教室里迎接暑期的热烈氛围。
一放学,她怀着坚定的信念回到家里,从衣柜最底层找出之前买的、连包装也还未拆封的宠物摄像头。当小雪独自待在乔林梦的公寓里时,她一直考虑在那里放置一个家用摄像头用于监控。不过在她实施这个计划以前就撞见了阮兆钦,把小雪带离了乔林梦家。公寓的租约快到期了,这意味着阮兆钦在那里住不了多久,她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镶嵌着一面华丽的全身镜的电梯直达13楼,走廊空无一人,花纹繁复的手工地毯吸收了走路的噪音。程斓觉得自己像漂浮在半空之中。1301室。没有声音,不论是门里还是门外。程斓敲了敲门,很轻的两下,没有动静,加重力道的三下,还是没有动静。她还是默数到10才输入门锁密码。幸好阮兆钦没有更改密码,她顺利地进入房间。
看过每个房间,阮兆钦果然不在。但客厅、厨房和主卧都留下了他的痕迹。客厅的椭圆形茶几上东倒西歪地躺着几个空的饮料罐和红酒瓶,米白色的长毛绒地毯有一块巴掌大小、滴落状的深红色污渍。如果不是看到滚落在地的红酒瓶,程斓差点以为那是血迹,而且有可能是乔林梦的血迹。厨房岛台上堆着些食物包装袋。程斓认出其中有她买的速冻蒸饺和鲜虾馄饨。
看这些包装袋的数量,足以说明阮兆钦最近一直住在这里。卧室里的床上一片狼藉。男人的T恤和内裤里混着一件丁香色的蕾丝文胸,地上有用过的避孕套和成团的纸巾。
程斓捂住口鼻,压抑因心理原因而感到的恶心。她在客厅里寻找合适的位置安装摄像头,最后选定了客厅的东南角,那里有个开放式展柜,从上往下,一二层摆放着姿态各异的暴力熊公仔,三四层是海淘来的海贼王手办。程斓把摄像头藏在从上往下第二层,两个28厘米的黑色暴力熊公仔的空隙中,只露出黑色的镜头,除非走到近前,不然很难发现。摄像头已经充足了电,程斓把摄像头连接上无线网络,再连到自己的手机,确定摄像头能覆盖客厅和玄关,便达到了今天的目的。但并非没有阻碍。
做这一切时她时刻凝神屏气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听到任何声音都让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中途她突然想不起乔林梦家的网络密码,急得额头冒汗。而她从一楼电梯口出来时,差点跟以前见过的方经理打个照面。她跑进楼梯通道,在那里待了足足20分钟,才敢从后门悄悄出来。
程斓回到家,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从这时起,手机再也没离开过手。
二
孟雨还在努力适应这份全然陌生的工作,虽然现阶段有些无聊憋屈,童玥把他当做空气,对他视若无睹。但正如郑绍闻所说,忍耐也是一种需要锻炼的本领,忍耐是接近成功的关键。他越来越喜欢郑绍闻,喜欢他不摆架子、对任何人都十分友善的态度,喜欢他私下跟他谈论过去到处闯荡的奇遇,喜欢他像对待大人一样郑重其事地对待他。仅仅几天时间,孟雨为自己设定的人生目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今天他早早地出了家门,想趁着未到上班时间,和田子毅分享一下自己奇妙的经历。田子毅比他大两岁,已经成为高中生,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田子毅现在住在郊区的独栋别墅里。他10岁那年,田子毅搬了家,换了学校,在那之前,他们是邻居、同学和亲密无间的玩伴。孟雨转了两趟公交,再走上20分钟才到达田子毅家。这里每家每户都用木栅栏或灌木篱笆与街道隔开来,只能从那些栅栏或篱笆的缝隙里窥见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绿色和藤编桌椅的一角。一路走来,孟雨没有遇到一个人。偶然听到几声就在近处的狗叫,也见不到狗或者遛狗的人。
田子毅的家在一个拐角处,围着黑色铁艺护栏,护栏门虚掩着,是田子毅给他留的。院子里虽也是绿油油的一片,但疏于打理,杂草肆意疯长,角落里堆着生锈的铲子、锄头和锹等工具。孟雨按响门铃,二楼的窗户立即冒出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仿佛射向井底的探照灯。紧接着门打开了。
孟雨在玄关处脱下凉鞋,赤脚往二楼走。小女孩站在二楼楼梯口,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撅起嘴哒哒哒地跑进一个房间里。孟雨没有理她,径直走进田子毅的房间。田子毅戴着耳机,完全沉浸于电脑上的游戏,他对孟雨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重新投入到游戏之中。等到一局终了,他才转过椅子,面对孟雨。他的脸和身躯都大了一圈,连手指都肿了起来,像是放在烤箱的面团瞬间膨胀起来一样。
孟雨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薯片、饼干、火腿肠和肉干等零食堆满了电脑桌,只留下放鼠标和键盘的空间。脚边放着两瓶2升装 的可乐,一瓶已经喝了一半。
田子毅转过头来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们中午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