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那位“其他方面有些问题”、“刚来两天”的粉衣郎君,正是伽禾。
宣平侯世子工于揣度人心,明白二皇子只要有去红玉街的行径便足够叫皇帝安心,因此借着机会捎来了殷笑。
他料定即使崔既明会随意喊人,殷笑也断不会和他们有真的接触,因此坦然地随着她进了南风苑,等着她在此处认清其他男子的品貌,从而对自己有所改观,然而没想到……
没想到在这地方都能遇到熟人!
“我也不想的,真的。”伽禾真诚道,“但是妈妈说最近在和对面紫竹轩争客人,缺几个门面,我姿色不错,过来做两天,可以拿到五五的分成……她给的太多了,我本来是不想的。”
阮钰道:“是么?我还以为你是来这里''行医问诊、寻访病例''的。”
他在中间八个字上加了重音。
伽禾笑容一僵,显然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在这里花了三万银子的事实,连忙看向殷笑,惶急慌忙地找补道:“哎不是!我们干游医的是真的缺钱——用巫医的法子治病,必然要用到中原没有的的花草虫蛇,我这身份不好回湘黔,只能叫信得过的人帮忙带材料,有的原料娇贵得很,一离开原本的气候就会冻死病死,来回一趟就得□□千起步了,真的没钱!”
这话说得当真是坦诚至极,饶是对他一无所知的崔既明,听了都忍不住点了点头,感慨道:“嚯,真不容易啊。”
“您看,这公子也是个明眼人,知道我们不容易。”伽禾做作地抹了把脸,又抬起头,对着阮钰补充道,“更何况,世子爷,那天我可是把我用针的本事都教给您啦!这活儿你们金陵可没人再能做,就算是当做学费,五千两——到我手上两千五百两,也不是很贵吧?”
殷笑微微眯起眼。
“……用针的本领?”
伽禾:“是啊。世子去常平巷铁匠铺的那回,怕出意外,问我有没有能唬人点的法子。我就把针给了他……那东西是特制的,上面附了赤尾蝶和落霞草的汁液,还有我族不外传的锻炼工艺,只要手法用对,针飞出去时会被人的温度吸引,不容易扎歪。”
怪道那天阮微之竟凭着几支针就拦住了顾长策,原来是伽禾的手笔。
殷笑又问:“蒋伯真锻的?”
伽禾拎壶倒酒的动作一滞,倏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别这样看我。我带来的另一位是二殿下——和我一样被圣上猜忌的倒霉鬼,可不是什么锦衣卫。”殷笑说,“本来还想明日去找你,没想到在此处……罢了,你知道蒋伯真,对吧?”
言罢,也不等他回答,又平静道:“我知道,烈性点的殷氏人都不在了。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蒋伯真是那边的人。她没有死,是被锦衣卫抓了,那边确认她和荆州殷氏有关,想必还搜出了与二皇子有关的重要证物。”
伽禾不语。
殷笑叹了口气。
“你不愿说,没关系。天子赐了婚给我和二殿下,说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他今晚怕是不能回府,就让他在南风苑待上一晚吧……你们这儿有会弹琴的,或者唱歌跳舞的,一会儿都叫过来,阵仗大些就是,世子那块玉佩价值不止五千,够了。”她站起身,那些积压着的疲倦终于好像遮掩不住,从眉宇间泄露出来。
“我虽然姓殷,却是由崔家人教养大的,你们明白这点,天子大约也不会忘记,”殷笑垂眼看着他,不知是在宽慰母亲留下的人,还是在说服自己,“不妨事的——走吧。”
她最后一句话是和阮钰说的。
崔既明要找个顺当离府的理由,借酒消愁虽然俗套,却是最合适的;伽禾有自己的事要做,他要挣钱,谁也拦不住他。阮钰明明也都知道,却还是因为她最后叫上自己,心中微微一动。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二皇子略一点头,随着殷笑走出房间。
大概是她们以物抵钱的缘故,鸨母这回并没有再迎上来嘘寒问暖,这倒也遂了殷笑的意。她弯腰从门边拾起印着红梅的素伞,平静地离开了南风苑。
夜色已经深了,该回家的人早就不在了街上,寻欢作乐的人也在红绡帐里快活,落过雨的红玉街空空荡荡,道两旁照旧灯火通明,把一切的莺吟燕舞锁在了秦楼之中。
阮钰和她并肩而行才,沉默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夜风拂过,把罗绡吹得作响。
殷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她和伽禾说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那就是殷氏人大多不愿认她。
其实这很正常,因为荆楚本就是咽喉要地,那几年豪强大族叛乱频出,好不容易处理干净了,先帝却留下了疑心病,再见不得京外哪家世族独大,于是手腕一翻,不清不白地灭了殷氏,杀了再儆其余世家。
那时宁王出征,殷笑她娘还在金陵养病,所有人都有意瞒着她,又在先帝旨意下拦了族中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