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书信,也拦下她母族陨灭的消息。
哪怕后来宁王四处奔走,设法替殷氏翻了案,又教原为“崔笑”的她改随母姓,那些殷氏的门人,也不可能认下身为宗室之女的她了。
至于她本是崔家女的事实……当年的皇帝或许记得,可如今他久病缠身,老迈颓朽,抱着空悬的储位冷眼观察着一切,纵然平日里表现得亲切敦厚,心里又怎么会没有警惕呢?
诚然一桩儿戏般的婚约算不上天大的事,可殷笑无数次在太极殿流露出不愿成家只愿立业的心,天子难道看不懂吗?
——他正是看出来了,才借此敲打殷笑。
除此之外,像崔既明这样明显有机会夺嫡的皇子,天子就这样将他和殷笑绑在一起,削去他通过联姻获得朝臣助力的可能,更是尖锐无比。
她说的“不妨事”,大约也只有伽禾那样不通朝政的人会相信了。
“郡主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就在她漫无边际地走神时,身旁的阮钰忽然开了口。
他微微侧过头,面容在夤夜灯火下显得近乎柔和,轻声道:“总归无事可做,过几日要不要回太学看看呢?”
殷笑本想点头,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意义,于是又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寻常官宦子弟入太学为了什么,她就是为了什么,可皇帝骤然赐婚,等同于指着鼻子告诉她,朕不会给你进入前朝的机会了。既然如此,她在学舍蹉跎的七年又为了什么呢?
她不欲多说,可阮钰好像看出来了,对着她牵起一个笑容,在昏沉的夜色里,似乎有点苍白。
“郡主大约不会信我,不过我明白。”他很缓慢地说,“有一些人,前面是没有路的。”
殷笑不置可否,侧耳等着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半晌,耳边却只听得见灯笼碰撞的声音。
阮钰什么都没有再说。
殷笑在心里回味着他的这句话,忽然有种极其荒谬的想法,觉得他或许有那么些明白。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她也很平静地说:
“以你我这样的出身,没有资格说‘看不见路’这种话。”
“……”阮钰略略一怔,随后弯起眼睛,点了点头,坦然地回答,“你说得没错,郡主。”
殷笑放慢了脚步。
“大概人就是这样,”她的声音压得很极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
阮钰明白她的意思。
皇帝在她身上动了软刀子,害得不是殷笑切实的利益,伽禾袖手旁观,其实并不算亏待她,而赐婚给她与二殿下,单看表象,也称得上厚待了。
因为每一个人都默认她应当成婚生子,将下半生留在后宅,所以没有人明白她为何失魂落魄。
阮钰从前也不知道。后来他在另个世界看到了另一番景象,才逐渐明白,自己很多年前嗤之以鼻的,殷笑对于宣平侯"托生"的言论,竟然是那样一针见血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寡淡的侧脸,心下一时翻涌,好一阵,才把七零八碎的勇气收拢起来。
他缓声说:“其实,郡主若不想和二殿下成婚,可以和我……”
就在这时,歌楼赌坊间猝然窜出一道身影,奔逃到了空旷的街道上,打断了他的话。
阮钰凝起眉。
那人似乎极其紧张,几乎是踉跄着从夜色里跑出来,直到看到街边的灯光,才好像松了口气。
只见她身形一缓,环顾起四周,目光扫到他们两人时,眼睛陡然一亮,随后飞奔过来,边跑边喊:
“娘子救我!”
声音有些沙哑,但听得出是个年轻姑娘。殷笑定睛一看,才发现跑出来的竟是个形貌不俗的少女,身上穿着烟紫流云裙,满身的佩环,一眼便知家境不差。
她虽然面色惊惶,但浑身上下打扮都极得体,首饰没有歪斜,发型不曾散乱,就连裙摆都只沾上丁点的尘土。这样一个求救的女孩,骤然出现在深夜无人的烟花之地,实在有些奇怪。
阮钰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和殷笑并肩,颇为客气地问:“敢问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另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急匆匆地跑出来,一眼看见了那紫衣姑娘,吓得脸色发白,高喊:“小姐,快回来!”
那少女被她这一嗓子吓得哆嗦起来,又往殷笑身边挤了挤,脸上写满了惊惧。
她那恐惧实在不像演的,殷笑忍不住蹙起眉,看了眼面前那丫鬟,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放缓了声音。她道:“不用害怕,我不会让她带你走的。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那女孩原本抓着殷笑的胳膊,闻言才仿佛回过神来,手下一松。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流下两行泪水。
"我不想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