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
春分刚过,天暗得仍旧很早,宁王府的庭院里接连点起一盏盏风灯,寒意缭绕在空气里,传话的家丁被冻得一个哆嗦,微微缩了缩脖颈。
顾长策一身黑袍,单薄的衣摆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停留在仪门前的一盏石灯上,喜怒不形地问:
“不曾说缘由?”
家丁不大敢看他的眼睛,于是低下头,拢了拢衣领,斟酌着答道:“郡主说……若有要务,可写信交与门房;有何物件,亦可请门房转交;若仅仅是叙旧,还、还请您您离开。”
说到最后,竟都开始结巴了。
顾长策年轻时脾气不好,暇眦必报,听到这样明晃晃的拒绝,必然要给下人施压一番,然而多年不见,他仿佛是敛了气性,闻言只是一笑,没去刁难这家丁。
顾长策道:“不想我见她?好,晓得了……去和你家郡主通禀吧。”
家丁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长策:“什么事?”
那家丁苦思冥想找不到合适的话,眼睛在半空乱飘,扫到手里的风灯,终于福至心灵,委婉道:“天色暗了,顾先生要是回府,可以拿盏灯回去……”
“谁说我要回去了?”顾长策笑了,对着他摆摆手,“自个儿提着吧,别一会儿跑路摔着,可不碍我的事。”
那家丁还没咂摸出他这话什么意思,一抬头,便看见这先生足尖一点,直接在空中一个翻身,踩上了翘起的飞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府。
“唔,今天点了不少灯……”顾长策伸手抚着下巴,环顾了一圈,嘟囔道,“有客人?不会又是那个谁吧?”
随后,他也不管下头瞠目结舌的家丁,又是一动,便稳稳当当地落在外院厢房的屋顶上,几个起落间,已经不见了身影。
殷笑托着腮,坐在厢房正中的桌椅前,了无意趣地拨了拨烛火。
伽禾拿指头掀起阮钰眼皮,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
“啊哟,夜盲症?啧啧,这病在贵人家里可不常见。”
殷笑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道,伽禾连忙噤了声。
这位湘黔苗医官话说得不怎么标准,却是个罕见的碎嘴子,又翻来覆去地将阮钰检查了一遍,嘴里停不下来,吐不出象牙地点评道:“这世子爷也真是人模狗样的 ,比南风苑那花魁小哥长得都好。”
紧接着,他又抓起阮钰右手的食指,不知从身上哪处摸出一根泛着寒光的银针,毫不犹豫地扎进他的指腹。
指腹没有流血,只是出现一点朱砂似的红点,伽禾瞪大眼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拉出一条细如银丝的蛊虫出来。
殷笑注视着他的动作,眼角不自觉地一跳,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看向紧闭的木门。
——下一刻,那门便被人一把推开,灌进了冰冷的夜风。
伽禾被这动静吓得一个哆嗦,手指差点没捏住,好险没将蛊虫又送回阮微之身体里,赶忙从怀里摸出了器皿,将这宝贝虫子塞了进去。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一道亲切温柔的男子声音:
“哎,郡主,叨扰了。”
这语气不可谓不和蔼,然而配上这不怎么有礼的话语,听起来简直像是宫里趾高气扬还强装亲和的大太监,叫人心里直发毛。
殷笑心里有数,知道来人是个什么货色,因而虽然站着,面上却是又冷又硬。她面无表情道:“既然知道叨扰,缘何推门而入?”
就差没把“滚蛋”两个字说出口了。
只可惜郡主态度虽不好,顾长策的脸皮却更厚,闻言只是笑眯眯地拱手一揖,行了个潦草敷衍的礼,随意道:“事从权急,郡主见谅。”
殷笑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谅不了”,此人照旧会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连门都不关。
她递给伽禾一个眼神,苗医先是一愕,很快想起自己的诊金,脑袋一低,连忙冲过去,兢兢业业地把门关上了。
顾长策这才好像注意到了他,极为做作地发出一声疑问:“哦,还有其他人呢?”
伽禾:“……”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纯瞎子?
所幸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忽略的,片刻之后,顾长策的视线又移到床上,端详片刻,更加惊讶了:“哎呀,宣平侯世子也在?”
殷笑冷笑一声,没有答话。
没人搭理他,顾长策也不觉得尴尬,又自顾自地评价了一番:“房间不大,人倒是不少,蛮热闹的——唉,可惜,我随便挑了一间,还以为薛孟安在呢。”
敢情此人是把宁王府当做了后院,挑到哪个进哪个!
伽禾大为震撼,觉得这世上竟有比自己脑子还不正常的人,简直是活见了鬼。
殷笑却仿佛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眼珠微微一动,想起薛昭未尽之语,不露声色道:“薛昭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