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世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依照太学这些簪缨门第里的学生所想,他应当是金陵望族里最出类拔萃的那位。
阮氏清流之首,四世三公,阮微之十四岁被宣平侯请封世子,称得上一句名门贵胄,容貌又异常俊秀,一举一动皆好似以尺为度,恰到好处。
更重要的是,他博恰多闻,虑无不周,于文学课业上从未失手——总而言之,是绝不会写出低级打油诗的。
哪怕他现在略微有些不正常,殷笑也很难相信他会作出那种“有辱斯文”之作。
殷笑低头又看了一眼。
“男儿当自强,对镜…对镜贴花黄?”
她面无表情地念出来。
不出意外,薛昭“嗤”了一声。
注意到殷笑投过来的目光,薛都尉轻咳一声,忍着笑勉强解释道:“你也知道我是武官,没什么文学造诣……不过这诗韵脚还挺别、呃——挺别致——”
她这番狗屁不通的赞美还没说完,自己都忍不住了,想扭过头遮掩,又发现实在憋不太住,干脆放弃了,放肆地发出一串鹅叫。就连她身边的卫鸿也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不过他到底还算是阮家的人,勉强给主子留了两分面子,没学着薛昭放声大笑,憋得很难受。
“世子……咳,世子昏迷之前,曾叫人把纸笔放在床头,好让他随时能够在清醒时记录重要线索。”
他低着头,没什么底气地解释说,“您看这字迹是由炭笔书写,且落笔很不稳,断然是由世子在病中不清醒时所记……您也说了,世子醒来后都忘了这点,想必那时候是病得非常严重了。”
殷笑看了眼他,似笑非笑:“你有偷听我和宣平侯墙角的本事,怎么那时不去看一眼他写了什么东西?”
卫鸿羞赧道:“这能一样么,毕竟在下领的月俸都是世子爷给发的。”
殷笑险些没被他气乐了,一把将单子拍回书桌,桌上的油灯微微一晃。
她温声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让薛昭送你回宣平侯府,好让你日日守着你家那位‘对镜贴花黄’的世子爷,也算尽忠职守了?”
可惜卫鸿虽有些缺心眼,到底还不算真傻,没把殷笑这话当真,忙道:
“郡主客气!既然世子让在下护着郡主,那在下自然都是要听郡主的,又怎能离开宁王府,弃您于不顾?更何况,在下也为您找到了字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殷笑低头看着那阮钰字迹的“男儿当自强”,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觉得此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恨不得当场将他当场塞回宣平侯府穿粉裙子去。
她平了平心气,对着他勾了勾手,问:“还能联系上侯府其他家丁吗?”
卫鸿点了点头,伸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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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祀节那场刺杀,太学上下几乎是人心惶惶。
尽管大公主率军队来得及时,也还是有少数几个学子在逃避过程中受了伤亡,又因此次祭礼是由太学祭酒阮学本所主持,事发当日,他就被停职配合查办。
代理的仆射干脆停了半个月的课,叫有需要的学子入舍自修,没需要的收拾书本,尽早回家。
今日正是太学停课的最后一天。
为了避免出事,宣平侯到底还是略微限制了阮钰的出行,挑在停课最后一日,大部分学生都提早回了学舍,剩下几个也都是在家哭天喊地想请病假,并无心思上街闲逛,才放阮钰出了侯府的门。
殷笑的腿伤还未好全,仆射大手一挥,给她和阮钰两人各自批了三个月的病假,她平日没事便在府中温书做功课,总算是等到了今天。
“如何?”
“卫鸿的消息没错,那马车里的果真是宣平侯世子,我们跟上。”
薛昭说完,从马车里探出头,略略抬了声音,喊道:“卫师傅,快些!”
卫鸿师傅:“……”
好消息是,因为他那日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清源郡主终于决定将他留下——尽管是为了让他和宣平侯府的同僚互通有无,传递讯息;坏消息是,尽管他极力摆脱了穿粉裙子给世子跳《凤求凰》的命运,还是没能回归本质,做个朴素的带刀侍卫,而是暂时成了郡主的车夫。
他遥遥望了眼前雕着侯府家徽的马车,幽幽地叹了口气,勉强从自怜自艾中抽出思绪,扬鞭加快了速度。
薛昭拂起车帘远远看了一眼,见距离尚算合适,又放下帘子,看了眼殷笑。
她今日心情很是不错,甚至簪上了大公主几日前新赠的碧玺青鸾步摇,一眼望去乌发如瀑明眸皓齿,很是夺人眼目。
薛昭见她如此,忍不住也笑了一声,问:“你要绑阮微之,心情就这般好?”
殷笑睨她一眼,缓声道:“这能叫绑么?”
薛昭愣了一下,十分有眼色地拍起了马屁:“喔、对!这回请的可是湘潭最好的巫医、宁亲王当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