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声,将袖口攥在手掌间,轻轻抚上了宋谦寻的额头,为他擦去那层薄汗。
宋谦寻没有想到李南卿会突然近身,呼吸一滞,半晌,才徐徐吐出,静静地望向李南卿的面庞。
李南卿也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唯独眸间冰凌化作悠悠水色,随车轿摇晃。
不多时,车夫停了马,在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
二人抬起轿帘出了轿,这才发现是一座相当简陋的房舍。
宋谦寻从袖中掏出字条,对比着上面所给的地址,尴尬地说,“没错啊,扬州府衙给我的就是这处宅子。”
那车夫跨腿坐在轿板上,一手挡日头,一手抹汗,插话道,“诶哟,老爷,来这儿出差的吧。可真是运气不好,这处宅子算是我送过的最差的了,旁的官老爷都住的比这个好。”
李南卿听了,脸色瞬间低沉下来,“都是来办差事的,怎的住处还分了三六九等?”
那车夫摆摆手,“小姑娘,你是陪过来的丫头吧?可不说你见识短呢,在咱扬州,住什么宅子,还不都是那上头说了算。”
他被太阳热得紧了,干咽口唾沫,补充道,“你得罪了上头,就是让你住坟头上,你也没得挑不是?”
李南卿脸色愈发冰冷,宋谦寻倒是瞧着神色如常,还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来,摸到那车夫的手上,道,“有劳了!”
说着,他伸出手去,轻轻牵住了李南卿的衣袖,同她一起走进屋内。
这间房子实在是破得不行,里头瞧着还不如外面。陈设仅有一张木床和一桌两椅,再无任何他物。
尤其是房内的门窗,一瞧就是年久失修,开合皆是吱呀作响,窗上的素纸也只是薄薄一层,粗糙的纤维几乎快要透过窗外一切。
李南卿进屋,把门窗都关上,这才看见宋谦寻已经自己扶坐到了桌前圆椅上,正支着头喘粗气。
李南卿便也去桌前,搬了仅剩的一张小凳坐下,探问道,“宋大人,今日还去府衙报道么?”
宋谦寻手摁在胸前,半晌才回话,“我都这样了,还要催我工作么?”
李南卿又仔细瞧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脸色已经惨白到吓人,冷汗涔涔而下,再瞧胸前,才发现他箭伤所在之处,竟然渗出些暗红的血迹来,隐在那件青绿色的官袍内,濡湿了宋谦寻抚在胸上的那只手掌。
想到今天自己从轿上跌落,正巧砸在他伤处,许是那时伤口便又破了。
李南卿忙伸出手去,轻轻搀起宋谦寻坐到床边。床上连一床厚被都没有,只有干硬的一张草席,冰冷的床铺硌得人发疼。
她扶宋谦寻靠在床背上,手搭上了他衣襟,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宋谦寻那只沾了血的手立刻抚上了她的手背,和她一起摁在了第二颗扣子上。
“李典吏,伤处骇人,还是不要看了。”
李南卿没有理会宋谦寻的喃喃。她眉头轻蹙,只见衣衫之内愈来越多的血渗出,便任由宋谦寻将手搭在自己手上,两手相负,一起解开了第二颗扣子。
“温辞,给我看眼伤。”
宋谦寻不再挣扎,疼痛愈发明显,他在床背上倒着,任由李南卿解开自己全部的衣衫。
青绿官袍被剥去,然后是里面素白的亵衣。
李南卿小心翼翼将那已经沾满血的衣衫剥下,衣服已经粘在皮肉伤,撕下来的时候宋谦寻连连抽气。
当日被箭头搅过的血肉如今又冒出鲜血来,仿佛胸前豁开一个圆洞,如一只凶兽张开大口,吐出模糊的血肉。
那伤处李南卿只看了一眼,便皱眉偏过头去。她气息微乱,跑去灶上想给床上人热碗水,却发现这里连厨具都没有,只得又跑回床前。
“温辞,我去给你喊医生来,你等等。”
说罢,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外头日光正晒,蒸煮地正个扬州城宛若火炉。李南卿卷起袖子奔走在石街上。
她从未来过扬州城,也从不知道城池能有如此之大,阡陌交通,很快便绕得李南卿晕头转向。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拦下路人,矮声询问他们医馆在何处。
等到一次次奔进医馆,又因银钱不够而请不动扬州城的大夫们。
一个年轻气盛的大夫甚至推了李南卿一把,将她推得踉跄出了门,怒道,“姑娘,能在扬州城立足的都算是大齐名医了,你拿着十几文钱,是想折辱谁?”
李南卿咬紧唇舌,没有说话。她低头看了眼手中那一串薄薄的铜钱,在手心里攥出汗来。
是啊,她一个海城县的渔家女,哪里来的银钱请得动扬州府的医师?
直到日头西斜,石街上一个个商铺都支了灯笼亮起来,饭菜香渐渐飘上街头,李南卿才抬起头,看了眼天。
夕阳余晖下,袅袅炊烟绕上扬州城的天上。
李南卿的眼睛涩到发疼,但她不容许泪珠滚落下来。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