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林楚意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楚意慢腾腾的起了床,磨磨蹭蹭穿好衣服,晃晃悠悠拉开了房门。
久违的日光照得她眼前一黑。模模糊糊间,她根本没看清孙家私人,只依稀可辨院内人头攒动。
当然,彼时的林楚意也根本没有心思认清这些人。
她撑着门框讷讷点了头,算是问过好,便就又回到屋中坐下。
“快晌午了,楚意要吃午饭吗?”
徐伶在外面问她。
林楚意懒懒掀了掀眼帘,“不吃。”
院内静默了一瞬,很快传来徐伶的低语,她在解释着什么。
绿袖有些急,将徐伶买的面塑锦鲤递给林楚意,
“外面孙叔他们好像是白夫人的知己故交,姑娘真不出去见见?”
林楚意知道自己这样做属实无礼,她也知道自己很应该出去周到一番。况且,白夫人的故交,她心底里就像尊重白夫人那样尊重。
可是,她就是提不起力气。彼时,她满脑子只有自己被毁的余生,所以,多认识一个人少认识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屋外,孙昌听过徐伶的解释,大笑道,
“孩子不喜欢徽州多正常啊。伶姐那时候不是也最讨厌徽州了吗。说这里气候阴寒、饮食单调……”
徐伶说了句什么,将孙昌打断。
四人站起身,往饭厅去。
“伶姨那时候最喜欢扬州了,伶姨经常跟我讲,那扬州春暖花开,烟柳满城……”
窗户上人影撞撞,笑闹声渐渐远去。
绿袖急得不行,问林楚意,
“姑娘从前不是可喜欢听这些故事了吗?还很期待乘船周游,跟白夫人一起上扬州”
绿袖站在门边张望片刻,见林楚意不为所动,她又说,
“不为白夫人,也为了你自己,姑娘,好歹吃些东西吧。”
而林楚意玩着手里的面塑锦鲤,鼓囊一句“没意思”,便又和衣卧上床去。
====
孙昌一家搬进了别院,安顿下来。
但别院并没有因此热闹起来。大多数时候,孙昌和老大老二,还有徐伶,都在外面谈生意。
老二媳妇穆氏是个贤惠的,扎根在灶间,任劳任怨准备几人的口粮。
林楚意深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昏昏沉沉,黑白颠倒。时长一睡就是一整天,整个别院安静得鸦雀无声。
过了年,生意多了起来,加上徐伶等人的努力,渐渐有些商户找上门来。
一日午后,绿袖打扫完毕,正走到院内,忽然听见林楚意屋外传来久违的人声。
她本以为林楚意终于好转,难掩兴奋的小跑过去,却见檐下站着一位陌生男子,而她家姑娘正将手里一沓记簿不假思索的摔进那男子怀中,
“什么商队,我一概不知。”
言罢,她似不甘心,睨着男子怀中散开的记簿,指指点点说道,
“商船,我们家没有,商队,我们做不了,布帛珠钗,我们一窍不通。先生别再来了,回去也烦请告知徽州的其他商家,另请高明吧。”
被徐伶苦口婆心请来的先生摸不清状况,懵懵的站在檐下。
林楚意关门进屋,直接干脆利落送走了来人。
绿袖高呼着从远处奔来,却还是没赶上,
“姑娘你在做什么呀!“
绿袖推开门,终于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白夫人和孙叔他们风吹日晒,忍气吞声,好不容易换来的生意,却被她家姑娘几句话搅黄。
绿袖怎么能不急。
但她更心疼。她知道,她非常清楚,这些话根本不是她家姑娘的本意。她家姑娘伤害旁人有多狠,她自己心里就有多痛。
“姑娘,你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绿袖害怕。”
理解归理解,绿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掉眼泪。
林楚意看向绿袖,一张又红又肿的小脸,背着天光站在门外。翕动的嘴唇,止不住的上下抽搐,看起来那么无措,就像一只迷途的雏鸟。
林楚意的心揪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是生出了上去抱抱绿袖的冲动。她得道歉,她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好认错。
然而,却不过眨眼,她又想,她没有说错,那些生意,她一概不知。
况且,横竖这辈子注定是灾厄,做不做这些生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林楚意冷下心绪,回身进屋,
“你别急,真要是没钱了,就把我那些首饰当了吧,总归饿不死。”
她尽了最后一丝心力,浅浅安慰绿袖。
绿袖听去,却更绝望。
从前的姑娘,怎么可能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