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见到林楚意哭，也是她这辈子为数不多见到林楚意落泪的时刻。
她一句话也劝不出来。她在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似乎对林楚意极其极其重要。
林玉璟的厢房房门虚掩，林楚意站在檐下，直直看清了里面叶舒华的身影。
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一个房间，只有叶舒华一个人弓着腰掸着灰尘，无声证实着林玉璟已经出走的事实。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林楚意哭得更凶了。
叶舒华听见门外动静，走出门，看见站在雨幕里无声落泪的林楚意，有些尴尬。
林楚意请求林玉璟帮忙推迟婚期这件事，叶舒华是知晓的。
当时收到林楚意的来信，林玉璟这个做大哥的很是高兴，高兴于妹妹如此信赖自己，将这样的心事说与自己听。
林玉璟和叶舒华商量过许久，一致认为这是女子出嫁前害羞所致，因此林玉璟大笔一挥，只说归家再以。
这些想法，林楚意自然全不晓得。她实打实的以为林玉璟听进去了自己所言，也对他报了全部希望。
叶舒华站在门口嗫嚅半晌，犹犹豫豫说道，
“楚意妹妹，外面雨大，进屋说吧。”
林楚意站着不动。绿袖和叶舒华一人一只手将她拽进屋里。
进屋坐在桌前，叶舒华塞给林楚意一盏热茶，叹息良久，才很是无奈的说道，
“妹妹想必发现了，郎君已经离城，没有闯出名堂之前，怕是不会再回来。”
林楚意无声叼着泪珠子，叶舒华声音更低，
“妹妹，嫂嫂知道你失望，但求你别怨你大哥。他也没有办法，他也自顾不暇。你寄信来时，我们是真心希望你幸福，也是真心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哥道你害羞，还和我商量说要为你做遮面扇、玉珠帘、红绣鞋。”
叶舒华叔说着说着，摇起头，似回忆起那段过往，言语里也忍不住带上哭腔，
“都怪这世道啊。我们哪里想得到，不过几天，郎君就被罢了职，说是给郎君找个了更好的差事。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知州的外甥买了郎君的官职，知州竟安排郎君去给府邸的戏班谱曲。楚意妹妹，你大哥好歹也是举人，也有着大好前程，他如何甘心？我们如何甘心？”
屋门没关，叶舒华如泣如诉的声音落在雨天，无尽的沧桑。
林楚意吸吸鼻子，她听明白了。
林玉璟为了谋自己的前程，放弃了她。合情合理，她无话可说。
她知道在这种颠覆一生的紧要关头，每个人都会选择保护自己，也没有义务顾及他人。她理解，她认同大哥的选择。
她只不过是有点点落寞罢了。
“我晓得了嫂嫂，”
林楚意止住泪意，极力掩饰着低落的情绪对叶舒华说，
“大哥不容易，小妹这点事就别叫他分心了。大哥若有消息，嫂嫂再告诉小妹。”
林楚意心里委屈，一面说一面快步向门边走去，生怕慢了一步，眼泪又要不争气的掉下来。
迈步出门时，叶舒华叫住她，从妆台上拿出一双红绣鞋和一个匣子，
“楚意妹妹，你大哥离开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很愧疚不能亲眼见着你出嫁。昨天因为聘礼的事打了你骂了你，他虽然没说，但昨晚愁了一晚上，无论如何要帮你把聘礼补上。这是他做官这些年攒的一点银票，还有这双红绣鞋，是我亲手缝的。这段时间我也忙于奔波，没来得及做复杂样式，妹妹不要嫌弃。”
林楚意看着叶舒华手上一双简简单单的红绸缎面小鞋，一瞬间又想掉眼泪。
她匆匆忙忙接过鞋和银票，低低道了句“谢谢”，转身就跑。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分明委屈着，她甚至还有些怨着大哥，但听说大哥一心惦念着自己出嫁的那一刻，她又突然好感动，她有一瞬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家人的温暖。
大哥匆匆的回来、又匆匆的走。他明明心里知道即将离开家乡，昨晚却还要在家里作威作福、惩罚她和朱颜。就好像是在借她和朱颜之事，转移他被摆职的罪恶感。
林楚意知道大哥是自私的。但听说他因此愁得睡不着觉时，她又觉得他可怜。
叶氏嫂嫂也可怜，被郎君独自扔在家里，也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公婆。可大哥没有办法带她，大哥自己都风餐露宿，留在家里是叶氏嫂嫂唯一的选择。
每个人都好可怜，每个人都好难。
林楚意越想越伤心，想着这些旁人的事，仿佛她那莫须有的噩梦婚期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