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盛缨看着和记忆中重叠的长公主府,迟钝地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真要溯源,她第一次站在长公主府前应该在好几十年前了。
被秦安王殷以安的次子殷从书狠心杀害时,她不过十五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若不是那个女人,她本该拥有灿烂的人生、本该是大尚朝尊贵的郡主、本该一生平安顺遂。
她在将军府出生,八岁时父亲为了平息边境战乱战死沙场,母亲在父亲过世的第二天生了一场重病,五日后不治而亡。
母亲的闺中密友长公主谢鸢便接手了她的日常起居,谢鸢待她很好,为她要“郡主”位分,教她琴棋书画、教她不必太过守礼,活泼一些才像小姑娘,可她心里载着重重苦难,童年时就不大爱笑,也不跟谢淞亲近。
长大些,儿时的记忆渐渐被埋藏,父亲与母亲的死给她带去的苦楚总算被岁月藏进了最深的记忆里,只要没人刻意提起,她便不会去想。
于是她顺从谢鸢的心意,长成了一个规矩但不那么规矩的贵女,同尚京城中其他贵女不一样,她盛缨是当朝唯一一个有封号的郡主,取的是“顺嘉”二字,彰显看重。
地位不下于宫中公主。
旁人都说她风光无二,是这尚京城中最最才貌双全的贵女,她也一直这么以为,直到那个女人——梁莞出现,将她几年来费心走来的路一一用荆棘覆盖掉,让她死在那个最冷的冬日。
梁莞和她同岁,盛缨本不知是什么样的家族才能教出满腔诗书却又蔑视阶级的姑娘,可笑她那时担心梁莞说的混账话传入圣上耳朵里落个“死罪”还专门劝解梁莞少说荒唐话,明哲保身,可梁莞却红着眼眶抓着秦安王次子殷从书说盛缨嫉妒她的才华无法接受尚京城贵子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便想要灭口,求殷从书救救她。
盛缨一向相信清者自清,不想多解释什么,她每日的茶点被下了药她也从未察觉过——应该说她从未怀疑过府中的侍女会被殷从书打点通透,她的身体自过了十五的生辰便越来越差,最终病死在了爆竹声声的年关里,再也没有见到春天。
少时因为父母接连去世,她生了一场大病,由谢鸢派人在将军府将她的病养好后才被谢鸢接来长公主府,所以鲜少人知,可自从那之后她身子骨就不见得好,时常风寒咳嗽,全靠着谢鸢花银钱请宫中有名望的太医诊治,才堪堪养好那么一点。
殷从书下的药并不会那么快让人死去,那是个慢性折磨的奇毒,可她的身子骨经不住折腾,冬日的夜冷得慌,那些个暖炉放在身边竟是连一点温热都感觉不到,盖了那么多床被子也不见得捂热身子,只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她死得太清静,除了那爆竹,没听到任何人哭丧,偌大的闺阁中,只有烛火与她为伴,外头的丫头发现她去世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死后她的魂魄便一直飘在长公主府里,偶尔能飘出去看看,她看到谢淞避开谢鸢在她的灵堂狠狠磕头,也跟梁莞与殷从书决裂,说是此生不复相见。
她差点忘了,她这个傻哥哥认为殷从书是他的挚友,也佩服梁莞的聪明才智,跟他们走得近,难免冷落她这个妹妹。
梁莞在她死后不久就以贵人的身份进了宫,盛缨听她嘴里念叨着“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家了”“这些所谓名门闺秀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回去之后要背更多诗才行”“下次还要抢她们的气运”,盛缨还见过她给自己烧纸,一边烧一边说话。
“顺嘉郡主,你不要怪我,谁让系统说你是绊脚石,如果不杀了你我就攻略不了这里的皇帝成不了宫里的贵人,我就要终其一生留在这个落后、没有任何电子设备的朝代了。”
盛缨一度以为她被那个所谓的“系统”胁迫了,直到后来几年梁莞开始各种陷害高官贵女,又大肆宣扬“人人平等”的观念,给这个传统的阶级社会劈响了一道雷。
第五年,谢淞自请脱离谢家族籍,凭着一身血气杀进秦安王府,一把长剑横在了殷从书的脖子前,秦安王府嫡子殷淮被召入宫,老王爷半月前因病去世,灵堂尚且还没撤,他杀光了秦安王府的护卫,将殷从书的头悬挂于灵堂白幡木架至上,又自刎当场。
鲜血染红了所有的白幡,如同盛放的红梅。
第十年,梁莞给她烧纸的时候说:“盛缨,要怪就怪你生在我来的时候,你必须死。其实我特别看不上你们这个朝代的姑娘,家世好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而且你们竟然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倘若有人要逼着我嫁人,我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如愿。可你们这儿的姑娘,逆来顺受,就和傀儡一样毫无生气,也不怪他们都喜欢我,因为我有颜色,而你们,是黑白的。”
盛缨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她从这十年间了解到梁莞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这事虽然稀奇,却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她自己也作为魂体飘了十年了。
通过梁莞平时的念叨和行为举止,盛缨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