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柠平静地回望着女子:“是。”
她摇了摇头:“道长想必自小就开始修炼,多年未曾懈怠。如今入这红尘的年头恐怕还不长吧?”
“这就是了,”女子懒懒地握住披散开的长发盘了起来,“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必须将是非曲折了解清楚后再分出个是非对错的。”
她试了几次,长发依旧难以固定,不断地滑落,她便放弃了,扯了根布条将发丝笼住随意一绑,再看向景柠时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锐利:“人情世故这种东西,您只能慢慢学,慢慢看。我在这儿虚度了不少年岁,学得多,忘得也多,只有一件我记得清楚。”
“那年李家老太病重,病的迷迷糊糊极近失去意识。夫君他大半个月都守在病榻前伺候着,老太清醒的那天,他已经连着几日都没合过眼,但睁眼便是问她那小儿子在哪儿。”她眼中慢慢涌上几丝忿忿不平,很快又释然了。
“唉,你说我跟个已死之人较什么劲。想来那天她是回光返照了,还有精力训斥夫君蓬头垢面真是给李家列祖列宗丢人,一点都不如她的小儿子让她省心。我那小叔子当时正在庄子里收租呢,哪里顾得上她?直到她咽气,都还在念叨着想见见小儿子。”
“夫君他……从我嫁进门开始,就从未见过他那副似乎失了魂魄似的模样。守灵七日内他竟然真的不吃不喝。他先前已经熬了那么久,撑到第二日晚上他就一头栽倒了。病了一整个月才能下地,这期间吊唁宾客迎来送往都是由赶回来的小叔子在接待。当面碍于李府不敢说什么,背地里都戳他脊梁骨,骂他不孝,称病躲懒。我看不过去,宽慰夫君时话说得重了些,便让夫君好一顿斥责。自那以后我就明白了,疏不间亲。”
说完这么个故事,女子眉眼间漫上了浓浓的倦意。
景柠缓缓靠到了洛屿耳边,轻声道:“头一次见,睡前讲传说故事将自己讲到困意上来了的。”
洛屿随意安慰道:“或许是因她没有哄孩子睡觉的经历。”
女子:“……”不得不说,这两人是懂得如何戳人软肋的,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讨人厌的“贵客”。
女子仍然是笑着将那条丝帕平铺在了桌面上,对景柠道:“我还挺喜欢你的。”
她敲了敲桌面,待景柠走近了,双手按住了丝帕两侧,向中心吹出一口气。
有些黑点纹丝不动,约莫是死了有些时辰了,而还有一些摇摇欲飞,但最终顺着这口气脱离的小虫不足四五只。
景柠指了指被吹到旁边的开始挣扎移动的小黑点们道:“他们还能活得下去吗?”
女子摇了摇头,发带也滑落了下去,她没说话,景柠也坐了回去静静地等着,慢慢她发现这些侥幸逃脱的小虫正在一点点缓慢地爬回丝帕中心。若是一两只尚可用晕头转向间分辨不出方向解释,可这几只都在往同一方位爬行。
景柠捡起女子掉落的发带,捏起一侧轻轻将小虫们扫到了更远的地方,可它们仍然坚持向着丝帕爬去。
“我也不知道,这帕子到底有什么吸引它们的,”女子颇为无奈,“即便放过它们一次又一次,还是这般执拗着自投罗网。”
“总归是会好奇的,”景柠应和道,“这种本该平平安安的地方,是什么伤了它们。”
女子垂眸不语,看着虫子们慢慢爬回丝帕彻底不再动弹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即便要以性命为代价?”
“它们怎么会知道一定会死呢?这方丝帕如此轻薄,万一有个天赋异禀的,能将它挣脱划穿了,也未可知。”景柠手中揉搓起了发带,挑起一根细丝缓缓将它绕在了拇指上,接着抽丝剥茧般地由这一头的细丝开始拆解起发带。
“也是,未到最后,鹿死谁手也说不准,这点来看,人与虫子倒是格外相像。”女子看着景柠聚精会神地糟蹋自己的发带也未制止,只是向门外喊了一声,“珠儿,送客。”
女子由着珠儿服侍,绕到了屏风的另一侧,轻声哼起了小曲儿。其中一句“夫妻如棋弈盘间,悠悠岁月,弃子离愁”吐字格外清晰。
两人出了厢房,景柠有些懊恼地撕扯着一圈又一圈缠在手指上的细丝。这么幼稚的行径她怎么做出来的?
另一边的洛屿看出她的尴尬,非常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宽大的袖子裹住了她手上纠缠不休的一团乱丝。
回去的路上洛屿一反常态地沉默,景柠则是在是否听之任之中摇摆不定。
她一边想要挣脱,以维持两人在人前纯洁的主人与护卫关系;一边又觉得既然说好了要当以假乱真的夫妻,贸贸然抽出手必然会驳了洛屿的面子——更别提他本意估计就是为了帮她遮掩。
该死的,这发带怎么如此结实?景柠开始迁怒。人在忘情投入某种思绪中时,再遥远的路途都会变得近在咫尺。等她回过神来,洛屿已经牵着她站在了他们的小院门口之间。
根据腿脚的酸痛程度来看,她似乎已经站在门口发了时间不短的呆,而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