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了之前那座偏殿。
这次只有六个人在:凌旖寒和樱露,敬王和顾俊,邕王和他的男宠孟艺。
殿内还摆放着一条刑凳和两根刑杖。刑凳是木质的长凳,上面铺着一张藤编的席子;刑杖由荆条制成,尺寸并不算大。尽管如此,邕王见了后还是很替孟艺担心,唯恐那副细皮嫩肉将要接受拷掠。敬王则比较淡定,相信顾俊能够应付得来。
真要刑讯的话,显然只会是樱露动手。顾俊正琢磨这个时,樱露却拿过一根刑杖递给他,然后又将另一根递给孟艺。
四个男人全都想错了!
凌旖寒敢做敢当,虽然已心知肚明,还是替顾俊和孟艺遮掩了不是宦官的身份,并指定二人负责自己的追勘。因为邕王怀疑顾俊会徇私,顾俊却坚称不会手下留情,所以凌旖寒就有了如此安排,且由邕王和敬王一同监督。
敬王很佩服凌旖寒能够如此迁就邕王,殊不知,她觉得邕王敢明目张胆护着自己的男宠,虽说直愣,却也有点可爱,值得欣赏。
皇帝至今不立太子,即与邕王有关,觉得其“不类己”,但若立其他皇子为储君,废长立幼又是国之大忌。当然,这是故意让外界感受到的表象,实际还是唯恐储君一旦掌握势力,会对皇帝至高无上的皇权构成威胁。邕王自知不得圣心,更加放飞自我,对喜好男色都少有遮掩。不管当不当得上太子,他也从来不会讨好未来的太子妃。
皇子们集中住在紧邻皇宫的同一坊中,府院相连,每家的使唤人等自有定制,皆从宫中指派,由不得自己安排,近乎形同圈养。邕王和敬王能将假的宦侍弄到身边并顺利带进宫里,必有强大的外力相助,二人会被看好,或因其贤,或因其愚——这是但求实用。
为此,凌旖寒在挑选帮手的人选里加上了邕王主仆。当然,首选还是向来护着她的敬王,最好的避嫌就是光明磊落地在一起。至于选顾俊,是觉得他不会刻意逢迎自己,而且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不妄加揣测——她不喜欢跟男人玩让他们猜女人心思的游戏,尽管她也难免有时候说话会比较含蓄。
于是,樱露奉命赶到内侍省做及时雨,为他们解围。
皇宫占地极广,从内侍省到这个偏殿就要走上许久。如果没有熟悉宫中情形之人引领,就算顾俊想要凭借记忆顺着原路返回都是很难的,何况还要经过重重勘验。樱露抖了个鬼机灵,假借凌旖寒之命让邕王和敬王先行,由她送两位近侍回偏殿。她故意走得极快,只见顾俊和孟艺都紧随着不敢落后,心中更加认定他们是混进宫来的。
当两位皇子结伴而至,顾俊等人却未同时来到,凌旖寒便猜出了樱露在搞什么,故意打趣道:“二郎和五郎的近侍让樱露都‘我见犹怜’了,以后若有这等家奴,还请多想着些诸位姊妹。”
敬王微微颔首,一听即知言外之意,十四娘说的是遇到标致的宦侍要记得送去侍奉公主们,她在话风中依然遮盖着顾孟二人的真实身份。邕王不会去深想这些,只是拉着脸不吭声。
凌旖寒见状,也丝毫没恼。她跟敬王又闲聊了些往事,而对于御书房密室中新发生的情况始终守口如瓶。待到樱露带着顾俊和孟艺进来,凌旖寒随即转入正题,开始办正事。
于是,有宫侍奉命将木凳和刑杖送至偏殿,心中暗想着凌娘子可真仁慈,责罚下人还要备好长凳让其趴在上面。可不,这刚入秋,若伏地受杖容易受凉。
但他们绝想不到,这些竟是未来太子妃给自己预备的。
见识了凌旖寒的宽以待人,再领教她的严于律己,却更加令人瞠目结舌。
按照追勘的规则,延误一日杖二十,二日杖三十。
凌旖寒居然要预支杖责三十,说起这个时她一副风轻云淡之状。
邕王简直以为,她是疯了。
敬王也不晓得,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有樱露不以为怪,一言不发。
两个手持刑杖者,顾俊倒还沉得住气,而孟艺的样子仿佛要受刑的是自己。
凌旖寒又叮嘱道,行杖时不许手下留情。
正纳闷着的敬王闻言一个晃身,脚下不稳,从怀中跌落一个小细银瓶来,他慌忙俯身捡起收好。
凌旖寒见此,心中却涌起一丝温暖与感动。她幼时天生有一种弱疾,经常要服用九宫凝露丸,每逢同处敬王就一直随身备着,以防她有不时之需。为此,她回赠了这个小细银瓶给他装药。后来,凌旖寒得拜世外高人为师,经数载勤修苦炼,弱疾已愈。不想至今,敬王身备凝露丸的习惯依然未改。
敬王略带尴尬地看了看凌旖寒,脱口说道:“寒娘,我……”
人在本能之下的反应,最见真心。自她被内定为太子妃后,他就连叫她十四娘都极少了,更不必说寒娘这样亲昵的儿时称呼。
凌旖寒不愿在人前表现出伤感,从容接道:“五郎要说的,十四娘都明白。”
说罢,她即转回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