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
残阳泣血,马蹄声咽。
新束战袍出玉关,长安儿女思犹切。
纵埋骨于边,志无竭,魂不灭。
抬望眼,黄沙漫卷,戎敌旌旗乱。
破阵乐中奏凯旋,三军未识兰陵面。
值君归,同心结,却扇前。
死生何足念,且遂佳人愿。
——《沙州歌头》
一场激战,邻镇之兵终于被击退。
望着敌人溃败,罗二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一袭红衣骑在马上手持马槊驰骋的倩影,那真是让最绚丽的晚霞都为之失色。
回过神来,依稀惆怅。
成博镇的少主、都知兵马使罗二郎作为先锋,此胜后更足以在军中立威了。
顾七郎却不以为然,藩镇之间的争夺地盘,归根到底,还不是让生灵涂炭。
大殿内设下了庆功宴,不但有中原的佳丽,还有西域甚至波斯的美姬,歌舞献艺。酒酣之际,罗二郎一边搂着身旁的侍女,一边点出三位最出众的女伶,让她们效冯小怜故事,横陈玉体,以为助兴。
秀色当前,春光尽现,顾七郎依然稳坐如山。
醉醺醺的罗二郎见状便一摆手,女伶们识趣地穿回衣裳,匆匆带着笛钹琵琶等乐器退下。
顾七郎实在是个奇人,全程都没闭眼从容看了,此刻又从容地目送她们离开。
这让罗二郎的那名侍女不禁对他更加好奇,时不时地打量着,即便在罗二郎怀中也偷偷望了他几眼。
罗二郎含醉笑道:“真是酒逢知己也!这世上能打动你我的,看来只有凌十四娘。”
顾七郎并不认识凌十四娘,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罗二郎放开之前搂住的侍女,斜睨了一眼狼狈而去的女伶们,朗声说道:“十四娘若在此,岂会作这等惺惺小儿女之态!来人,换军乐!”
随之,一列武士入内,明灿灿的铠甲分外耀眼。
鼓乐起,已换成博首任节度使当初命乐人新翻的《兰陵王入阵曲》,声情激越,气势浑厚。
孝明皇帝时,曾以此曲“非正声”,下诏禁演。奈何朝廷后因叛乱衰落,王法所及,并不能完全覆盖形同割据的若干藩镇。
自负英武的罗二郎看向戴着青色假面的顾七郎,忍不住就想起兰陵王,更想知道假面底下,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也许极丑,不过更有可能真像兰陵王那般,英俊得过了头。据顾七郎所言,这个几可乱真的仿人皮假面是师父为其所戴,不奉师命死亦不敢摘。
曲中间歇,罗二郎问顾七郎,可否为今日大捷,题咏歌之。
罗二郎出身武将世家,虽终日与刀剑为伍,但胸怀大志,颇喜诗文,亦好道术,曾四处学艺问道,交纳豪杰之士。他与顾七郎即是不打不相识,比武难分伯仲,然后煮酒论文,连番切磋后惺惺相惜,于是极力邀其同归。
回到成博,适逢邻镇起兵来犯,顾七郎不好作壁上观,便随罗二郎率前军迎战。两人奋勇争先,士气大振,果然旗开得胜。不过事实上,顾七郎也就是斩杀了对方两名悍将——皆为杀人如麻者。
此刻,应罗二郎之请,顾七郎置佩剑于面前几案,弹铗而歌,就是上面那首《沙州歌头》,而入阵曲恰成最好的背景之乐。
曲终歌罢,侍女已是听得入神了。
罗二郎拊掌大赞:“儿女情长,未必英雄气短!顾七郎不但是某的知己,也会是凌十四娘的知音。”
顾七郎摇了摇头道:“某尚未能辨音、声与乐,岂敢谬托为佳人知音。”
罗二郎哈哈一笑,指着身侧侍女说:“顾兄这是要考我吗?问她便知。”
侍女看向顾七郎,从容答道:“万物响动是为声,人造之乐曲是为音,有德之音是为乐。所以,《乐记》中说,禽兽知声而不知音。郎君德才兼备,必闻乐而知音。”
罗二郎颔首道:“说的好!且待我下去更衣,再来为顾兄回赠一曲陌刀歌,以酬知己。”
就在罗二郎去换衣的间隙,侍女小声对顾七郎说道:“郎君坐正行直,志存高远,方才若是相中了某女,犹能不失为我家使君(因罗二郎为兵马使,故有此称)之友。今恐将有性命之忧,还望从速设法脱身。”
顾七郎听了,微微颔首致意,笑而不语。
稍后,罗二郎已换了一身戎装进殿,先对顾七郎叉手一礼,跟着大喝一声:“刀来!”
话音刚落,亲兵已捧来一柄锋利的陌刀,双手奉上。
千里勤王事,神兵赖陌刀。
血堆香积寺,一跃盖天高。
幸得殿内较为宽敞,长达一丈的陌刀才施展得开。罗二郎接过陌刀,立刻身形暴起,势如猛虎下山,疾旋劈斩,霎时人影刀光恍若一体。并在挥刀之间,口动唇启,一刀一字,将这首诗吟了出来。
顾七郎自然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