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富午饭没吃,喝水都反胃。
他在工厂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从不敢得罪人,也没什么事业心,不想升官发财的事,就指望着靠着目前的职位工资混到退休,稳稳当当。
突然被厂长选中当亲家,这本是天生掉馅饼的美事。没料到,馅饼变铁饼,好事没贪着,却砸了一脑袋大包。
不能硬逼着段婉,她不愿意,三天两头对郭厂长一家说几句胡闹话,他还要不要活了。
能保住现有职位段大富不想了,送报纸扫院子他也认了,再熬上个十来年他也就退休了,都老头子了,干什么不行,他只希望郭厂长能高抬贵手,保住他现有工资就行。
脚底下像是铺了厚棉花,段大富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挪到了郭厂长办公室门口。
抬起手又放下,这动作重复做了几十次,上刑场似的,终于敲了门。
“请进!”门里传来清脆欢快的声音。
段大富低着“认罪”的头,悄悄推开大门,杵在门口就不敢动了。
“老段啊,你别站在门口啊,过来坐!”
郭厂长脸上挂着笑,拍拍沙发,示意段大富坐到他身边来。
段大富没敢挪窝,手心里直冒冷汗,头也没敢抬,蚊子叫似的回答一句,“我站着就行!”
“来来来,坐下聊!”
郭厂长主动到门口热情地把段大富拉到沙发上坐好,还特意给他斟了杯茶。
事出反常必有妖,郭厂长越是客气,段大富就越害怕,不会直接让他下岗吧?
他是全民职工,国企厂长没这么大权利吧?
刀架脖子上比划着就是不砍,这滋味更可怕。段大富豁出去了,反正都是一死,死也要死得壮烈,不能让人看扁了。
段大富推开郭厂长送上来的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机关枪似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郭厂长,昨天是小女不对在先,我没教育好她,我向她替您道歉。您想把我调到哪去我都无所谓,但工资不能降,一家老小都靠我养活。你要是降我工资,我就去□□办告你,我工作没失误,你没这权利。”
“老实人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啊!”郭厂长看着段大富脸红脖子粗的,气都喘不匀了,心里暗忖着。
“老段,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今天叫你来是谈谈升你当车间副主任的事。”郭厂长心里骂着,脸上的表情没变,也没被段大富的“慷慨激昂”唬住,反而笑得更殷勤了。
“当副……副主任?”段大富咽了咽口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郭厂长递给段大富一根烟,段大富还在震惊中手都没敢伸出来,郭厂长把自己的烟点着火,吐出一口烟圈。
“老段啊,你在厂里干这么多年了,早该提干了。至于孩子们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不急不急啊!”
当官的事,段大富想都没想过,他了解自己,技术上虽然没问题,但没学历,没关系,人际方面也弄不明白,上万人的大工厂怎么轮都轮不到他。
这一步跃到副主任,就是车间的二把手了,他们车间可是大车间,真是时来运转了。
朝里有人好做官,早就说过姑娘没白养,这不就沾上光了嘛!
冷静下来,段大富还是有顾虑,昨天郭厂长被段婉气得脸都成紫茄子色了,他是真不介意还是逗他玩呢?
段大富一向胆小谨慎,试探性地又问了问,“昨天小女真是不懂事,她说那些没别的意思……”
“算了算了,老段,不提了!”郭厂长摆摆手,强迫牵动嘴角大笑,“小孩子嘛,正是青春期,说话难免犯冲,我们大人不会和孩子计较,这事也不急,慢慢沟通嘛!”
段大富暗自佩服郭厂长的胸襟,要不说人家能当一厂之长呢,就是大度。是他自己小家子气了,还怀疑能被打击报复,真是惭愧。
郭厂长和段大富又闲扯了工作上的事,郭鹏和段婉的婚事,一句话都没提。
目送段大富离开后,郭厂长把他用过的茶杯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若不是为了儿子郭鹏,昨天那口冤枉气,他才不会这么算了呢?
见了段婉一面后,郭鹏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他妈摆事实、讲道理、下保证,好坏坏话说了一大堆,说帮他物色更好的姑娘。
可郭鹏就是一句话,“除了段婉,谁都不娶!”,晚上还闹起了绝食。
夜里,郭厂长和老伴王丽荣一宿都没睡着,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成全儿子。
他们老两口是没办法啊,郭鹏的要求比圣旨还重要。结婚十多年年,才盼来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别说是受点委屈,豁出老命都值得了。
郭厂长这辈子算是顺风顺水,从小生在官宦家庭,还留学念过书。毕业后就在厂里当工程师,熬到五十多当上了国企厂长。
老伴也是门当户对,除了性格强势些,也算知书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