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汇拢的穹顶,那些血管般的红藻痕迹跟着起子的频率明灭闪烁,在这段时间内,已然仿佛被稀释一般逐渐变成了极为浅淡的红。
然而当她的目光顺着红藻走行的方向落下,才恍然发现并不是头顶的红在变浅,而是红藻在向下沉淀——四周根须形成的柱子上,鲜红的脉络逐渐变得极为秾丽而黏稠,从上往下来看,那片红有种融化流淌的错觉。
举目所及处的根须都逐渐被红浸染,唯有连接博士的根须是纯粹的白。青枝几乎是屏息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说不清过了多久,青枝感觉手里的音速起子烫得几乎难以握住,而就在这时,那些液状的红藻渐渐从根须末端流淌而出,地面上积起一片薄薄的红。
血池般的红色液面投映出扭曲的图案,光线明灭之间,青枝忽然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合常理之物——然而她现在身处异星的深海下,唯一的同行者、领路人,正被一颗会生产精灵的树变成养料,她拿着一支十几厘米的棍子试图拯救宇宙,很难有什么事物比这更荒谬,更不合常理了。
但还有一些……她精心掩藏的秘密,她与之搏斗的黑暗面,她驯养与反噬的不明之物,它偶尔向她揭示真相,更多时候误导她走向歧途。她是主人,是媒介,是受害者,也是感染源。她与它共生,也为它所制。
青枝习惯性地选择忽略那种片刻的异样,过分的探究往往直接导致不祥。然而征兆的出现依然代表了某些信息。青枝忍不住更为仔细地观察起了博士。她凑近几步,一片寂静之中,脚下的红藻液体被踩出黏稠的水声,在根须的空洞之间发出出怪异的回响。
青枝细细看去,忽然发现,包裹博士的丝茧仿佛有些异样。
青枝把手搭在了根须构成的丝茧之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的红太过秾丽,两相对比之下,她几乎没有发现,这整个丝茧都在逐渐变粉——那是血液的颜色。
无数细小的根须紧贴着博士的皮肤,他的唇角有一簇极为紧密,颜色也更为鲜明,仿佛一朵亲吻他的粉色蔷薇。青枝四肢发冷地意识到,那是他嘴角那个流血的破口,她刚刚打出来的破口。
青枝试图拽开一根贴在博士脸上的根须,使尽了力气那一点看似细小的丝状根也不为所动。她把音速起子叼在嘴里,双手用全力掰开那一根根须,几乎是在活动的同时,青枝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
那截根须已经长进了博士的皮肤里,活动的同时,几乎是皮开肉绽地扯出一截浸血的根须。青枝受惊之下一松手,那截根须便迅速扎入了原位。
青枝用发抖的手细细按过博士面上每一寸皮肤,惊恐地发现,表皮之下全部都是彼此勾连的根须形成的硬结。由于这种根须天然带光,又起到了填充作用,她几乎完全没有发觉博士气色上有任何异样。
一种红取代另一种红。世界树在排出红藻,却在汲取博士的血液维生。
青枝大脑一片空白,颤抖地取下嘴里的音速起子,刚刚想重新把跌落的数值拧回原处,动作却突然顿住——她想起博士刚刚完全用重生的话题逃避了自己对他能量来源的质疑。
如果只是时空能量,这些鲜血又算什么?但如果博士没有完全的把握,又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青枝不信任博士对自己安危的判断,却足够相信他对旅伴的责任感。红色星系的那一次,他给她留下了归途的钥匙,但这一次,他们都不知道塔迪斯被世界树吞到了哪里……
如果他觉得自己有危险,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对她交代。但也或许,博士在刻意避免她的思维定势。另一方面,他给她留了音速起子,她还有塔迪斯的钥匙,也许博士足够信任她的能力……不,如果他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他就不会让她来打他,他不可能让她承受这种负罪感。但也或许他太过自信,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因为狂妄而以身犯险……青枝痛苦地呻/吟一声,感觉自己脑浆都要烧熟了。
她握着音速起子迟迟没有动作,想着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着博士希望她是什么样的人。
然后她意识到了,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