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办公室只有一个留下来看患者的研究生。
几天来,无论他们采取什么办法,都没办法联系到外界——移动通讯工具没有信号,网络断线,医院的闭路电话各个科室都无人应答。甚至包括一开始林医生认为非常安全的血液科和手术室,他们猜想这种疾病可能不止通过空气传播。
没有人来沟通,没有人来调查,这里的时间就好像停滞了一样。他们一天去一次绿区观察望风,顺便重新消毒防护服。徐圆曾经试图打开窗户大喊求救,然而差点被从楼上倒吊下来的怪物腕足卷下楼后她就彻底放弃了靠近窗户的想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医院的水电供应稳定,传染科的生活设施也算得上齐全——除了热水器、洗衣机、休息间、厕所,他们甚至还有淋浴间,但是林医生怀疑那种寄生虫可以随水传播,禁止任何人使用未经烧开的水,也不让他们在位于绿区的休息室久待。
这里虽然没什么食物,但库房里有成箱的葡萄糖,配药室还有几大袋可以静脉输入的营养液——他们优先给患者使用了。林医生保守估计,他们起码可以在这里苟上一个月。
然而她实在高估了人性。
冲突是在第七天爆发的。所有人的精力和忍耐力都快到了尽头,精神压力巨大,葡萄糖只能勉强提供基础的热量供应,防护服长久穿着极度闷热,n95口罩戴起来——按徐圆的话来讲,能把人脑袋从中间勒成两半。
而两个患者,其中一个肺纤维化严重,已然陷入昏迷。然而他们现在的设备根本做不了气管插管,传染病室的呼吸机他们又都不会调试——参数设置和ICU的不一样,徐圆弄不明白。何哲只是来跟导师写论文的,实操上一窍不通。林医生同样摇头。
“要不然我们先把六床的药量匀给她用吧?”徐圆提出来。
“你们是不是想看着我死!”换药室门口忽然传来愤怒的咆哮,六床患者不知何时摸了过来。
这几天他的症状大有好转,下床并不吃力,他们一时没有提防。事实上病毒感染的治疗主要靠自身免疫,医疗方面的手段主要目的是控制症状,促进转归,避免并发症。他们猜测,如果连续三周检测阴性,这个患者就基本上达到出院标准了。
那患者摘掉口罩摔在地面,对徐圆大喊大叫起来:“我来医院是治病的!你们医院不管我,和我说外面有什么怪物不能出去!我看都是骗人的!说不定就是你们把人锁在外面了!我也见不到家人打不了电话,现在连药都没了,你们是杀人的恶魔啊!你们没有良心的啊!贱人!贱人!”
六床患者边破口大骂,边冲进换药室拿起瓶装液体向他们砸去——那些抗病毒的药物本就所剩无几,砸碎一瓶都是巨大浪费。而传染病患者摘掉口罩进入了换药室,则意味着他们这里所有给自己留出的物资都无法再使用了。
何哲头脑一热,大声喝骂道:“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和你这个禽流感锁在一起!勒索你吗?您医药费欠八千多了,就是没这事发生,药房也早开不出来药了!你现在用的药都是临床患者开出来的!你有什么脸——”
“何哲!”林医生大喊一声他的名字,阻止他接着说下去。然而对方闻言立刻陷入暴怒,两个人几乎要撕打起来。
林医生上前努力隔住他们两个,对着何哲大吼道:“道歉!你的老师是怎么教你的!你的医德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谁教你这么对待患者的!”
年轻的研究生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他妈哪来的资格教训我!你根本都不是医生!”
气氛蓦地一滞,所有人退后一步,用震惊而怀疑的目光打量起林医生来。
而她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僵硬地站在原地,还滑稽地维持着那个想把两个人拉开的可笑姿势。
“呸!”患者咳出一口黏痰,正正啐在林医生的防护面屏上。
“嘿!这是干什么呢!”忽然出现的男声极不赞同地责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