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我寻到你了。”顾淮的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能传入唐绍的耳中。
若说唐绍的声音如暖玉,那顾淮的声音便是一块冷玉,可这冷玉般的声音却能从唐绍的耳畔一路蜿蜒至心脏,炸起一片烟火。
唐绍确信,眼前人就是他要等的人。
他看着那抹带着安心的笑意,心头忽然觉得难过,他不记得,甚至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就像一个无情的卑劣者,将所有的记忆打包尘封,再没去碰过,独让对方守着他们共有的回忆踽踽独行。
唐绍低下了头,有些不敢再看他。
顾淮好像知晓唐绍心中所想一般,矮下身子,葱白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让唐绍与他对视,声音如同融化了霜雪的春风一般,他说:“唐绍,我是顾淮。”
“顾淮……”唐绍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心里汹涌的暗流终于冲破了表面的那层薄冰。
这个名字,他当下是第一次听见,却又好像已经从他口中念出过千万遍似的无比熟悉,熟悉到他心头酸软一片。
“阿绍,不哭。”顾淮的声音愈发轻柔,近乎耳语呢喃,他抬手用指腹抹去唐绍眼角边快要溢出的眼泪。
“对不起,我……”唐绍哽咽。
我不记得你,对不起。
我想记得你。
我觉得我必须要记得你。
可是我都不记得了,对不起……
唐绍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道歉。
“没事的,阿绍,没事的。”顾淮像哄孩子一般,“我找到你了,以后我会用一生陪你去回忆。”
“如果我永远都记不起来呢?”唐绍一想到这事就止不住害怕。
“那也没关系。”顾淮说,“我有一生陪你去创造新的回忆。”
顾淮用指腹一遍一遍摩挲摸着唐绍的脸颊,眼中的深情形如汪洋,他动情道:“阿绍,顾淮的这一生都属于你。”
周遭的烟火已经结束,唐绍还是被光影晃了眼,朦朦胧胧中又都是顾淮的身影。
其实他已经被光晃得有些看不清了,他眼中的,是心里的顾淮。
“阿绍,你相信我吗?”顾淮问,声音如同春日破冰的溪水,再温柔不过。
唐绍却感到这话已近同蛊惑,他在顾淮的笑意中晃了神,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点了头。
顾淮低头吻了他。
带着温柔缱绻,小心翼翼,还有一腔炽热的爱意。
他们吻了很久,在喧嚣的人声中,在繁华的光影中,浩浩群山成了陪衬,春月是永恒的见证。
他会想起来的,唐绍想。
就算想不起来……
有顾淮在,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毕竟这个人说,会用一生陪他。
唐家的小少爷生来就是个坐不住的,五岁时就已经能够上房揭瓦,闹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
唐家夫妇头疼不已,一狠心把小少爷送上了雪衷山上的清风阁学规矩,本以为惯出如冷石一般的天骄之地,能将小少爷这跳脱太过的性子给纠正回来。
没想到,这小少爷跳脱的性子不仅没能纠正过来,还让他拐跑了清风阁冷冰冰的首席大弟子。
清风阁阁主韩舟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偏偏又对这个大弟子疼爱得不行,只能一边自我心梗,一边放任自流。
唐家夫妇得知此事后,没脸再上雪衷山,破罐子破摔地想,也好,至少有个人能治住这调皮蛋子了。
可他们没想到,这调皮蛋子竟然胆大包天,为救一个小乞儿孤身闯贼窝。
顾淮将满身是血的唐绍送回唐家时,唐老爷吓得腿都软了,唐夫人更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顾淮本身也好不了多少,伤得比唐绍更重,韩舟把顾淮带回雪衷山时,他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的状态。
韩舟不知道顾淮在昏迷三年后是怎么醒来的,他只道是上天垂怜,不舍得带走这个孩子。
可是顾淮自己知道,在那片漫天的火光中,有人笑着对他说:“漓阳有灯市,每逢上元节开,顾淮,此次若是有命出去,我想和你一同去看看,你身边总是冷清,该多看些热闹。”
他生来无父无母,幸而遇上师父韩舟,捡回了一条命,雪衷山常年孤寂,他不喜与人结交,早已习惯与冷清为伴。
可总有人舍不得他孤单,千方百计地想把他拉进热闹里去。
那人是那样地好,他怎么舍得狠心拒绝。
“好。”顾淮回答,声音嘶哑又低,仿若点点烟尘,风一吹就散。
可唐绍还是听见了,露出会心的笑容。
他想,这块冰啊,他总会捂化了。
生死之境,约定既成,那便千山万水都不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