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郭少卿……快醒醒……”
郭显正半梦半醒间听见响声,脑袋动了动,自蓬乱的被褥里睁开了眼,没好气地道:“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大人赶紧,人已经到昭狱了!”陈司直搓了搓惺忪的眼皮,卡着嗓子道。
“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喊我?!”郭显正闻言,腾地从床榻上坐起,抻了抻未曾换下的官服,跌跌撞撞就冲出了门,嘴里还念叨着,“该死,怎么能误了时辰!”
推门见了东升的日头,他又猛地顿了足,旋即回过身,跟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那司直正垂头抻着皱巴巴的官服,蒙着脑袋就撞上自家大人的胸膛,赶忙往后跌退了两步。
“还未及晌午?!”郭显正抓上那人的胳膊,扶了一把忙慌问道。
“是突袭。我的大人哟,您还没习惯呐?!”陈司直见人踯躅不前,二话没说,拉着他就往外头走去,“赶紧着吧……”
虽说孙太后的野心昭然若揭,崔玄之及一众太常寺儒士的罪名,终归还是要落在实处。
先帝治下道教多年繁盛,原本清净寡欲的道场之中,不免有借修行之名广积田产、藏污纳垢的。世家大族想要借机罗织罪名,排除异己,再容易不过。
时任廷尉少卿的郭显正,便是那憋屈的磨心。他终日埋头在案卷山堆里,又要时刻提着心,应酬各位王孙公侯冷不丁的提点。
郭显正琢磨着,左右耽误了这些功夫,也该把积攒在道观里的腌臢污垢,一掸子全掀了才好。他能做的,便是将能摸见的一并摊开,待手起刀落的贵人拣选拿捏。
而这个贵人,今日却毫无征兆地改了提刑时辰。
待郭显正急急忙忙地跨入门槛,就见小王爷背着身,手上转着把白玉扇,正信手敲着一排慑人刑具,跟摆弄编钟似的,饶有兴致。
他本是强打精神爬出了被褥,被这滋拉声响一惊,睡意倏然没了影。
“郭大人,已按名册上的尽数提来。”狱卒附耳禀报一句,又躬身退回了暗处。
昭狱另一边的刑架上,挂着一排奄奄一息的儒士,人员数目之多,几乎把太常寺掏了个空。几案上厚厚一摞案卷沾了腥臭血水,静静候着,看是哪张的主人,能在今日有幸一命呜呼,躲了这无尽的血肉折磨。
“丁零当啷……”又一阵动静自夏明熙指尖传来。声似磨骨刺魂。
饶是此刻一袭墨色劲装,立在他身侧的曾青,也不禁打了个颤。那是自小跟在夏明熙身边的侍卫,曾在明枪暗箭之下护了他无数个春秋。
曾青暗自腹诽:“要是真有地狱,以人骨奏乐,当与这响声一般无二吧。”
待铁器的最后一缕余音散去,夏明熙回身瞥了瞥来人。
陈司直怯生生候在几案边,手里紧紧攥着本折子。见小王爷看向自己,快步迎了上去,双手递上折子,躬身解释道:“案卷污杂,怕脏了贵人的玉手。郭少卿便命属下誊抄了这名录。”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如荒钟轰鸣嘶哑,难以辨认音节。
夏明熙视若无睹,提步走向一旁的郭显正,戏谑道:“你们廷尉寺当家的还病着呢?”
“朱大人抱病告假……”还未及郭显正道尽缘由,就被夏明熙清亮的笑声打断。
“这病来势汹汹啊。好在不是瘟疫,害了你们可就作孽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如那凌迟的刀片拂过皮肉。众人噤声,狱内霎时针落可闻。
“朱大人这把年纪,病去如抽丝。眼下正值冬寒,北都实在不适合养病,只怕明年开春都好不了了。”夏明熙自顾自的叨叨着,白玉扇骨拨过厚厚一摞沾了血污的案卷,哗哗作响。
见众人垂首不语,他又踱步绕至郭显正另一侧,曲臂搭上了他的肩,丝毫不顾尊卑礼节:“郭大人与我岁数相仿,没那白须老头盯着正好,可以多陪我消磨消磨时光……哎!倒不如干脆将这廷尉寺交由你管算了!”
夏明熙晶眸一亮,却看得郭显正一凛,不知该喜该愁。而那还躬着身子,双手托折的陈司直,哆嗦更甚。
夏明熙骏眉一挑,仿佛才见着那儿还有一人。他两指轻轻提起了折子,纸叶翻飞垂下,吓得陈司直一哆嗦,赶紧俯下身子去托。
“放心,散不了,都在原处好生呆着。”夏明熙眯眼细细扫过那折子,上头齐刷刷躺着一堆名字,半晌,提笔一勾,便断了上面几人的生路。继而玉腕一翻,将折子递给郭显正,便揽着曾青找茶喝去了。
身后尖利嘶吼一阵又一阵地响起,伴着血水喷涌的鸣叫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主子当真如此……”曾青犹豫着,薄唇微动,蹦出了几个字。
“今日这些人也不算无辜。”夏明熙道。
“那太常卿崔大人?”
“怎么?阿青心软了?”
“主子因着太后自小的宠爱,顾了舐犊之情,就要将这寒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