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雕窗与扇门外人影闪动,几息便已将福宁殿团团围起。
“这……”孙郎慌张地环顾四周,脸色顿时惨白,颤颤巍巍从矮榻上站起,一只脚甫一踏至地板,整个身子便瘫软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按理皇宫中只驻有羽林卫,没有皇上诏令,宫外的军队怎会突然将福宁殿围起?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逼宫了。
“皇,皇上,他们要,要造反了。”孙郎双目圆睁,惊惧地盯着门外一个魁梧身影抽出长剑,直举向天。
矮榻上的茗姝面色凛然,却未见惊慌,微微坐直上身,蹙起了秀眉。
这场景八年前父兄被刺时便已见识过,只是这一次,她心中的威武将军已远在北疆,恐是再也不能在生死之际护着她了。
殿外又传来一道浑厚粗重的声音,夹着几分冷肃:
“各位尚书大人,大魏太子殿下已将左相从牢狱中救出,可见武夺比起尔等这般无用的智取奏效得多,今夜是时候该改朝换代了,尔等可要归顺?”
说话的是大晋的右将军徐括,此人本不过大魏一名不被重用的参领,投诚于大晋后,元庆帝见此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遂多次拔擢。
“你……”李尚书抬起冻僵的食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徐括,“果然是白眼狼,当年元庆帝对你亦有知遇之恩,你便是这般报答先皇的?”
徐括浓眉一拧,仿佛敬重的神明被亵渎了般,厉声喝斥道:“本将对先皇的忠心如昭昭明月,轮不到尔等指摘。”
李尚书嗤笑,“你若敬重先皇,又怎会将先皇毕生心血付诸东流,光复大魏?”
“将先皇毕生心血付诸东流的并非本将,而是沈茗姝这个昏君。”
徐括握紧手中剑柄,仰天大笑,一双鹰隼般的眼中透出三分苍凉七分坚定,又道:
“本将忠君报国,忠的是明君,先皇心系天下,为百姓呕心沥血,与大魏的末代皇帝不同,与当朝皇帝亦不同,既如此,本将何不另择明君以重塑这天下格局?”
“你这武夫一派胡言……”徐括的话令李尚书惶恐不安,甫一出言反驳,却听见梁尚书沉稳平静的声音:
“梁某,愿意归顺大魏太子。”
此话一处,一众跪立于地的臣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却未等再过了一息,便又异口同声道:“臣等愿意归顺大魏太子。”
声音不大,却在福宁殿外的空旷大院层层漾开,仿若丧钟的悲鸣,经久不绝。
此时,福宁殿的扇门缓缓开启,一个大红色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茗姝身披一件艳红色大氅,如瀑青丝并未盘成发髻,只随意披散着。
国色天香的容颜虽未作妆点,却仍透着久居高位的雍容与矜贵气度,朱唇在雪白的脸上显出一抹妖冶的红,青黛杏眸虽平静如水,却仍让人觉得千娇百媚,挪不开眼睛。
“皇上,大势已去,若是乖乖交出皇位,必可少吃些苦头。”徐括在听见殿门打开的声响时,便转过身子面向茗姝,此时已拱起双手,毕恭毕敬。
茗姝那隐在大氅内的双腿止不住地发颤,脸上却平静无波,任由寒风将她的衣袍掀起,一双杏眸凌厉地扫视着长阶下跪立着的众臣,平添几分威严与杀气。
良久,才勾唇露出嘲讽一笑,侧目看向徐括,一字一顿道:
“徐将军,朕是不是很该死?”
徐括闻言浑身一震,女帝眼中的悲恸与无奈令他更是无言。
未得到回应的茗姝未如往常般,凭着娇纵的心性向徐括发难,只敛了敛眉,视线延至远方,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长廊,怅然道:
“罢了,父皇虽将皇位传于朕,可朕却辜负了所有人的期盼,亲政这三年来,朕似在迷雾中从未看过清天明月,只在一片阿谀奉承中飘飘然不知所向,如今,也该解脱了。”
看着茗姝的脸上与元庆帝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徐括心中涌起一抹凄凉,不禁为这位年轻的女帝扼腕,再次拱手恭敬道:
“皇上,只要您愿意签下退位书,臣定会向大魏太子殿下求情,放您一条生路。”
“退位?”茗姝眼角微顿,继而漾出一抹笑意,却不达眼底,随即,眼波一转,倏然抽出身侧士兵佩于腰间的长剑,便往自己的脖颈处划去。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一地,纤细的身子与漫天飘舞的雪花交缠旋转,一红一白,缓缓坠地。
一抹艳红从大氅边上逐渐渗出,自长阶上蔓延开来,一点点染红了纯白的雪地。
恍惚间,茗姝似听见徐括唤了声“太子殿下”,便见雪雾中一个略显熟悉的模糊身影骑在红棕色骏马上,自远处踏雪而来。
可还未待看清那人的脸面,茗姝的视线已然模糊,脑海中浮现从前父兄与她玩乐的一幕又一幕。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无力的纤手抬起,触向虚浮的画面,气若游丝:“父皇,儿臣对不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