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露重,夜半黎明。
顾妱从噩梦中惊醒,慌乱地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环玉,枯瘦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样,感受到熟悉的纹路,她心底压着的那块大石幡然落地。
她本是顾家遗孤,后得恩人相救,安隅半世无忧。
谁料皇权更迭,顾家叛国之罪翻案,新帝举国之力寻找顾家后人,恩人得知后告诉顾妱真相,并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
深思熟虑后顾妱选择回到京都,哪怕拼了她这条烂命,也为还顾家一个清白。
顾妱眼神空洞,抬手感受从半掩的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她看不到窗外萧瑟的枯树,看不到落满青石地板的大雪,也看不到门外雪中凉透的热血。
门外血腥味四溢,门内寂静一片,顾妱抱膝蜷缩在床边,眼角滑落大颗眼泪,数年来的逃亡让她身体亏空难以温养。
自从她回京后,顾家昔日老宅被新帝下令重新打扫翻新,不仅送来了一批奴仆,更是将太医院的太医派来顾府专门为顾妱调理身子。
“姑娘,您怎么坐在这里,快穿好衣服。”
侍女红缨是新帝钦点过来伺候顾妱的宫女,她本是掌事姑姑,如今来为一个罪臣之后做贴身侍女,也是毫无怨言。
顾妱如同受惊的兔子,双眼通红的瑟缩在床角,红缨见状放下手中的汤碗,“姑娘,陛下已经在查当年的案子了,您无需担心,快快将药喝了吧。”
听到这番话,顾妱抬起头,慢慢挪动身子,双手胡乱在床上摸索,直到摸到红缨干燥温暖的手掌。
“你没有骗我?”
“红缨怎会骗姑娘,陛下心系于您,自然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好,那我今日能见到陛下吗?”
顾妱一脸纯真,红缨将药碗端起递到顾妱手边,听到这句话后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忍,“陛下政务繁忙,若是不忙,自然会来见姑娘。”
“好!”顾妱乖乖点头,将手里的汤药喝了个精光。
红缨以前是见过顾妱的,那时的顾相之女风光无边,身后追求者无数,才女之名惊传于世,是贵女们人人惊羡的对象。
但现在的顾妱,丝毫没有三年前的矜傲,而是带着一身自卑,在自己家里都显得畏手畏脚。
顾妱喝完药觉得有些困,没多想就钻进了被窝,对着红缨甜甜一笑。
“红缨姑姑,我想休息了。”
“那姑娘好好休息,红缨先去忙了。”
红缨收拾好汤碗,为顾妱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妱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梦里顾妱看见顾家出事那日,无数宣城军围着顾府大宅,带头的是宣城军的统领,他们拿着明黄的圣旨,说爹爹通敌叛国,顾家所有人都被刀架在脖子上,顾妱也在其中。
她本以为会被押送大牢,不曾想那些人竟敢当场斩杀爹爹,在第一刀落下之后,顾府上空响彻哀嚎声,顾府的护卫拼死抵抗,阿娘带着她趁乱从人群中逃到后门,大哥尚未回京,弟弟和爹爹被宣城军杀了。
顾妱心乱如麻,害怕的紧紧抓着阿娘的手不放,却坚强地跟阿娘说,“阿娘,别怕,我们会逃出去的。”
半年前梁宣被褫夺太子之位,流放边塞无召不得回京,那时候顾妱就已经有预感京都要变天了。
现如今顾家出事,那些朝中大臣想必早已收到了风声,就等着看他们的笑话,京都现在无人可信。
唯一能信任的梁宣和大哥离得太远,顾妱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让阿娘先跳墙出去,自己看着惨叫声四起的前院,想起自己房间里还放着梁宣当年送给自己的一柄短刃。
“阿娘,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那时年少的顾妱并不知道,这是她与阿娘见的最后一面。
顾妱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她喘着粗气从枕头下面摸出那枚环玉,冷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里钻进来,顾妱打了个冷颤,刚想要下床去关窗户,却听到了门外一阵悉索声,随后传来红缨的声音。
“姑娘已经喝下了那碗药,陛下要进去看看吗?”
“你下去吧,朕进去看看。”
红缨应了声,脚步声渐远,梁宣站在门口,黑金滚边龙袍被风吹起,却不见他有动作。
顾妱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们二人三年未见,重逢之后却是云泥之别,她本以为梁宣会推门而入,没过多久却听见梁宣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呼——”
她呼出一口热气,刚想放松下来,鼻间却有温热留下,顾妱用手去摸,摸到了一股黏腻,冲鼻的血腥味从鼻间传来。
随后而来的便是五脏肺腑的刺痛感,她嘴里喷出大口鲜血,惝恍思绪间她想到了那碗汤药,原来是有人想要她死。
毒药发作的时候太过于痛苦,看来是有人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