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沉入深蓝色的夜里,走廊里拉起了一盏盏仿古的灯笼,鼻息间隐隐还能闻到上好的木材沉淀下的香气,庄重沉寂得像是走在寺庙里。
雕刻着繁复图案的门拉开,里面明亮的光就像是水波一样顺畅的流淌了出来。
门前做了一道门槛,陆元一手牵着女儿的手臂一手托着她稚嫩的后背,她背后高大的影子就稳稳的托着她的手臂。
走过起居室,助理打开里面卧室的房门,里面只有一道矮小的身影躺在床上,背后靠着软枕头。
幼小的孩童像是天生对病痛死亡这类复杂低沉的气氛格外敏感,门一开嗅到里面不同寻常的气息也顾不得去辨认身边的人是谁,抓着陆元的裙子小脸紧紧贴着她的大腿不肯进去。
季星远走在她们俩的前面,半个身子都进去了,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又退回来,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陆元垂下眼轻轻摸了摸小玫的头发。
这种感觉她能理解。
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大概也就比小玫大一点,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她怯生生的说害怕的时候她母亲痛恨中带着厌恶的表情,仿佛她才是导致父亲病倒的罪魁祸首。
年幼的陆元给母亲这一眼吓得心脏骤缩,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的样子结果就是招来母亲更粗暴的对待。
此时短暂回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陆元不想让她的女儿也这么可怜。
她柔声拜托外面的助理看顾一下小玫,自己走到季星远的身侧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
晶亮的眼在灯光下水波潋滟,也许是这几天的相处让她放松了不少,让她此时的催促也显得理直气壮。
和刚回来时候的拘谨僵硬比起来,早年前让他熟悉的跳脱又像火苗一样开始蠢蠢欲动。
少女的活泼和女人眼里的妩媚融合在一起,这一眼里不自主的亲昵让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哪怕知道她是故意装乖糊弄他的。
季星远长腿一顿先一步迈进去,被她牵住的衣袖像是连在两个人之间无形的绳索,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拉向同频。
付慎远在养病,房间里灯光被调整得偏暗更适合老年人的眼睛,这也让他辨认人的水平降低了不少。
两个人靠近跟前,躺在床上的老人才像是认出了是谁似的舒展开满脸的皱纹笑得沟壑深深,“来,坐。”
两个人就像普通人家的小辈一样,肩并着肩坐在老人的床沿和老人说些家常话。
季星远坐在床头高大的身影挡住头顶的光遮下一片阴影,他喉结滚动,眼中的情绪难得低落了下来。
记忆里老人的身形总是高大挺拔的,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里打拳,轻而易举的就能托着他的胳膊将他高高抛起又稳稳在落下时接住。
老人是健壮的、睿智的、永远沉着矗立在浪潮汹涌中的高山。
在他的人生中既是灌溉施肥的养护人,也是牵着他的手踉踉跄跄往前走的领路人。
岁月都无法让他弯下的脊柱此时因为病痛的折磨佝偻,只剩一副骨架的身体看着比上次又清减了一圈。
让他忍不住带着浓重悲意的想,都只剩一副骨头了,怎么还能再折磨他。
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暖意,季星远喉头滚动看向陆元。
她清丽的侧脸在灯光下隐去一般阴影,秀丽的眉微蹙眼中柔绪的哀婉仿若神话里怜悯世人的神女。
陆元坐在季星远身边,看着他颤抖的眼睫和强自抑制着什么情绪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心潮翻涌。
她走进这间房间看到老爷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为什么季星远此时的情绪如此低落了。
死亡。
即将到来的死亡。
没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尤其是自己最挚爱之人的死亡。
等待死亡的那段日子就像是冬天的树叶一片片的掉落,无可奈何无法逆转,最后一片落叶终究会落下。
付慎延静静的靠坐在床上,即便是无法自如行动,但他依然衣着得体穿着剪裁合体的中山装,挺括的面料下越发衬的老人身形的消瘦。
但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沉着安详的。
他活了这么久,将近古稀之年风声雨声欢呼声样样过耳,抱负深爱也已实现,愉快多遗憾少,他已是很满足了。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外孙。
付慎延目光慈爱,落在季星远身上又转了转落在她身上,难以自抑的咳了两声,“你们来了。”
“小陆,我也要谢谢你,咳……”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陆元疑惑地抬起头,听见老人虚弱的声音缓缓笑着道,“要不是你,我估计死之前都看不到星远结婚生子咯。”
“那我抱小玫……”陆元下意识快速起身,却被身边的季星远牵住了手腕没站起来,她看向他,男人紧绷的下颌轻轻向她摇了摇头。
陆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