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夜色笼罩连绵山野,料峭的风几乎要割伤人面,陆雨梧一口寒气入肺,忍不住闷咳几声,朗朗月华相照,舒敖回头看他一眼,不由唤:“陆公子……”
陆雨梧后知后觉,腾出一只手来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舒敖立即几步走近:“让我来背她吧!”
陆雨梧侧过脸,细柳靠在他的后背,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他肩头的衣料,此间光影晦暗而冷清,隐隐照着她手背冷白的一层皮肤底下紧绷起来的嶙峋筋骨,他又咳了一声:“不必。”
舒敖眼睁睁地看着他几步朝前去,他立即跟上去,在怀中掏来掏去,才终于找准一个小瓷瓶,倒出来一颗药丸给他:“这个能保你神志清醒,对你伤口也有益处,你……吃了吧?”
陆雨梧看了他一眼,伸手接来那颗丸药,服下去:“多谢。”
若他二人真是别有用心,如今细柳昏迷,而他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完全不必做这些戏。
哪怕是这样昏暗的境况,雪花也很会寻路,她准确地领着舒敖与陆雨梧出了林子,找到停在山道边上的一架马车——那是他们来时匆匆停在那儿的。
月华无垠,照着山林重影如墨,舒敖敏锐地听见些不寻常的动静,他一回头,数道身影跳跃林梢而来。
“雪花,你带陆公子和细柳先走!”
见陆雨梧带着细柳上了马车,舒敖当机立断,对拉起来缰绳的雪花说道。
“阿叔!”
雪花才唤一声,只见舒敖一边抽下腰间的铁刺鞭,一边转身奔向浓烈的林影当中。
雪花没办法,只好听阿叔的话,拽起缰绳,一抽马屁股,那马儿扬蹄引颈长嘶一声,代替公鸡,叫破晨晓。
马车中陆雨梧身形不稳,肩膀撞向车壁,剧烈的痛一瞬逼酸他的眼睑,他知道自己的肩骨被费愚破开了一道口子,此刻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濡湿的血液顺着那道口子淌出来,不断地湿透他的衣衫。
黑暗中,马车辘辘作响,风吹开来窗前帘子,月光隐约照见他怀中的人,她依然抓着他肩头的衣料,没有松手。
陆雨梧看着她。
好像忽然停了下来,他便疲倦极了,好像强撑着他的那根弦摇摇欲断,身体如生锈一般极难动弹,但也许是舒敖给的那颗药丸的缘故,他又觉得自己神思无比清明。
雪花在帘外赶车,她的声音在这被连绵山廓夹在其中的一条山道上尤为空灵,伴随着她的声音,是她身上响个不停的银铃声。
这种声音有一种破开混沌的魔力,它安抚着昏睡中的细柳,陆雨梧慢慢地松开她紧绷的指节,她的手上不知何时沾了他身上的血,他用衣袖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的掌心,忽然间,她松懈的手又紧绷起来,他一下以掌心包裹她的手。
东方既白,雪花赶车入了一方村落,因为今年的一场蝗灾,连带江州周边十室九空,一冬的雪埋葬了所有的人迹,大正月里,只余满目荒凉。
雪花找了一处茅草顶的院子
,她一手掀开帘子,冷清的天光掠入车中,素衣少年鬓发凌乱,紧闭一双眼,将那个女子揽在怀中,两人手指交握。
雪花没有喊醒他们,将帘子放下,轻摇手腕银铃,一些幼小的虫子顺着她的衣袖出来,她蹲下身,将它们放到地上,说:“去吧,去找阿叔。”
舒敖身上带着她的虫子,这些虫儿比人要灵敏得多,它们可以带着雪花找到身怀虫毒的细柳,自然也可以找到舒敖。
雪花清扫出来一间房舍,找了个勉强能用的陶罐煮水熬药,那却并非是什么草药,而是她从苗地带来的晒干的药虫。
药虫煮起来有一种微酸的清香,如某种香茗,竟也沁人心脾,陆雨梧朦胧中只觉热流淌过他的喉咙,那种清香的味道盈满唇齿。
“阿叔,你手不要抖,你看你都没喂进去!”
一道尚有几分稚嫩的女声抱怨似的响起。
“这不是晚上人杀多了,累得慌吗?”另一道粗犷的声音裹着几分疲惫。
陆雨梧眼皮微动,睁开双眼,最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只碗,浓如血一般的汤色,其中还漂浮着几只没煮碎的虫躯。
那汤匙正抵在他的唇边,他仿佛被那热气烫了一下,猛然要起身,肩骨骤痛,他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冷汗直冒。
“陆公子你别动啊,伤口才包扎好。”
雪花的声音落来。
陆雨梧一手扶肩,抬眸只见那舒敖坐在床边一只竹凳上,他几乎浑身浴血,脸上有些擦痕,浑身上下干净的只有他的一双手,端着一只瓷碗,陆雨梧再看一眼那碗中漂浮的东西,他忍不住以手抵唇,强忍下反胃的感觉。
“陆公子,这是药虫,自小吃咱们苗地的草药长大的,它们可都是宝贝,没什么不干净的,”舒敖连忙解释道,“真的,都是雪花好生养大了晒干的!”
“抱歉,”
陆雨梧勉强忍下不适感,“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