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的讲学完毕,我跟粱子胥向座前的青禹太傅行过礼后,刚要离堂退下,却被他叫住了:“风颜姑娘,你留下!子胥,你先回屋!”
方才来妙音堂路上,我因记着青禹太傅那不清白的眼神,窃窃跟粱子胥絮叨了几句“这青禹太傅眼神轻浮,看上去不像个好人”。
粱子胥原没多想,见青禹太傅想将我单独留下,心下不免一阵思量,觑我一眼后,不待我开口,便接过话茬开始胡诌:“青禹先生,舍妹自幼胆子小,一见生人便紧张,平日见客说事,都是我陪同在旁,今日先生单独留了舍妹,我忧心舍妹,想一同在此等候,还望先生答应!”
青禹先生略怔了片刻,便笑道:“无妨!无妨!鄙人并无他事,只是听闻风颜姑娘才情敏捷、聪慧异常,便想出一副七言对联命姑娘回去对。明日来堂,再细议。”
一听此话,粱子胥顿时得意:“青禹太傅,舍妹最是一个文采斐然,要论对对联,整个蓟城方圆百里,无人是她对手,恐怕连青禹先生都要甘拜下风呢!”
“行了!行了!”我连忙扯了扯粱子胥的衣袖,以免他诳语满天,下不来地。
动嘴吹牛的是他,费脑对对子的可是我!
许是因为年纪同我们相仿,面对粱子胥的忘形,青禹先生倒并没有像个老学究一样恼怒,只笑道:“能与风颜姑娘切磋切磋,乃是鄙人的荣幸!”
荣幸个屁!
我虽擅长对对子,但我却最讨厌对对子!
去年在长庆街的上元节灯会上,一不小心夺了个名满蓟城的对联魁首,也并非我本意。
只因那个肉团团的浮元子一眼就看上了灯会里最大的莲花河灯“蓟城第一灯”,还使劲抱住我的腿不撒手,吵着嚷着非要不可:“风颜姐姐,我就要嘛!就要嘛!我听人说把那盏灯放进沱幽河里,许愿很灵的!”
见我双手环胸,稳稳站定,不为所动,浮元子开始淌眼抹泪:“今天是小元子生辰,小元子想娘亲,想得眼泪不停,我想让那盏灯给娘亲传个话,让她回来看看小元子!”
我余光斜斜往下瞟了一眼浮元子,他白嫩嫩的小脸上涕泪纵横,当真是伤心极了的模样。
我心一软,话脱口而出:“好啦!好啦!我帮你弄到那盏灯!”
四岁多的浮元子,是静照庵庵主慧寂在后山捡回来的孤儿。捡他的那日是上元节,正是俗家百姓吃浮元子的日子,慧寂便给他取名叫浮元子。
我爱听静照庵檐下随风作响的铜铃声,常常去静照庵晃荡,一来二去,便认识了慧寂和浮元子。
慧寂虽是佛门人士,但她认为,人人都有各自因缘,从不以佛门清规戒律来规束尚且年幼的浮元子,只教他在风日里自由自在长养。
我因喜爱浮元子,平日里又清闲无事,便经常带着浮元子到处溜达。
上元节灯会这个热闹事儿,当然也从不落下他。
那一晚,就因为浮元子要的那盏灯,我一个人用三寸不烂之舌大杀四方,把整个蓟城稍稍有些才学的男女老少都给比下去了,最后夺得对对子的魁首,赢了那盏“蓟城第一灯”。
浮元子拎着那盏独一无二的灯,眼神发亮,小脸儿发亮,小小的身影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而过,我的心也一时发亮了。
我私底下是真不爱对对子,吃喝玩乐的事情那么多,怎么舍得花时间对对子呢?
只怕是青禹太傅这种成天只能在太子爷跟前马首是瞻、毫无自由的人,才会觉得对对子是什么值得切磋的技艺吧!
正在我思忖之际,青禹太傅已经开了口,“那请风颜姑娘听好了!”
我猛然回神,赶紧竖起耳朵听着下文。
“我们就以这春日盛景为题,我出的上联是‘九天鸢飞尘起北’……”
青禹太傅说这七字上联时,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仿佛生恐我错漏了什么关键字,并且边说边拿之前那种不清白的眼神看我。
但我听完,不觉哑然。
就这?
简直毫无意境!
并且毫无意义!
这上联的七个字就像为凑字而勉强挨在一起的!
这就是太子爷陪读太傅的对对子水准?
我大昭国将亡矣!
但他毕竟是我的老师,心里再怎么鄙夷,我面上还是装出了一副敏而好学的谦逊模样,“青禹先生,您这上联说的是春日迎风放飞纸鸢的雅事,风颜还得回去好好思量下联如何对,才不至于不失了您这上联的意趣!”
听罢我的话,青禹太傅似是有些失望般轻叹了一声后,好半天才恍然答道:“好,风颜姑娘就当是一番诗词游戏,也别太费神!”
他那微弱不可察的一声轻叹,倒惹得我有些没底气了。
难道他上联里所言并非放飞纸鸢之事?
难道是我过于轻敌,小看他了?
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