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上旬,京城天色渐寒,冷风吹得茶楼门口的幌子飒飒作响。
天凉了,任谁都爱喝口热乎的,于是此处生意渐好,天色未晚便七七八八的坐满了人。
吹打声从窗外传来,由远及近,伴着秋风传入二楼的茶室,有好信儿的茶客向下望去,只见一条白花花的丧仪队伍从街尾蔓延出来,很快便占据了半条街。
那茶客收回视线,惊讶道:“嗬,光吹拉弹唱就有百来号子人,谁家发丧,这么大排场!”
他刚感叹完,便有人接上了话茬:“嘘,小声些,是谢家。”
谢家——
权盖京华的谢家。
此话一出,整个二楼的茶室都活动了起来。
谢家死人了,谁?谢惊桓吗?还是他在宫里做贵妃的姐姐?
自古以来达官贵人的八卦,都是市井百姓们最乐道的谈资,更何况谢家这样忽而暴发的门户。相传这谢家原本是编草鞋的破落户,谢长昇因为没钱吃饭,便把闺女送进了宫里做粗使宫女,没想到谢姑娘如此好命,进宫不到两年竟叫皇上看中了,三步两步的封了嫔,然后是妃,最后是贵妃。
谢姑娘一人得道,全家鸡犬升天,谢长昇拖家带口,连夜从猪狗巷搬进了闹市大宅院,穷时寻不见的亲戚,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巴结了上来,只为求得一官半职,谢贵妃的亲弟弟谢惊桓独得一份,被安排进了职权最大的提刑廷御司做廷御使。
这等靠女人上位的外戚家族向来为世家大族所不齿,不少人都等着看谢贵妃色衰爱弛,谢家墙倒众人推的那天,可十年了,如今谢家势力遍布朝野,倒是当初等着看笑话的许多世家被抄家,谢惊桓手段极狠,对待敌人斩草除根绝不留情,正因如此,朝中旧党都盼着谢家人死绝,但百姓们又没见过谢惊桓的手段,刀光剑影伤不到自己身上,凡事听个乐呵便成。
“不是谢大人,”众说纷纭之际,有人打断了猜测:“是他那个病弱侄子谢三郎,前几天发了寒症,大夫还没到就断气了。”
“是和李家结亲那个侄子吗?”
“正是。”
“啊呀,还没过门未婚夫便死了,李家小姐好不命苦。”
“苦什么,你还不知道吧,李家小姐数月前就和人私奔啦!”
高门贵女与人私奔,这可是大新闻,此言一出,茶室又沸腾了起来。
李家独女李乐纾,原本前年就该嫁进谢府,却因李大人骤然病逝,要服满三年孝期才能嫁人,所以婚事就搁置了下来,李乐纾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莫说寻常百姓,便是相熟的官眷也甚少与她会面,都道她失去至亲,心碎难捱,故而不愿见人,没想到居然会与人私奔。
“你糊涂了吧,李大人为官仁厚清廉,累死在任上,如此好官,教出的女儿必定知书达理,温良懂事,听说李小姐貌美如花,尤擅丹青,那副《山河月色图》得了陛下品评,至今还收在宫里,这样的教养,这样的出挑的画技,怎会与人私奔呢?”
“呵,知书达理不假,温良懂事不假,貌美擅丹青亦不假,可人不可貌相,她与人私奔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啊,我有表亲在李府做工,小姐走丢,他眼看着一帮族老派人搜了院子,你猜怎么着,别的没搜到,搜出来一匣子情诗和密信,其中内容不可言说......真是有辱门楣......”
“听说李家小姐与谢家三郎八字十分相合,若能早些嫁去冲喜,或许谢三郎就不会死了。”
“是啊,没想到李大人忠厚一世,竟生出这样的女儿,若泉下有知,不知有多羞耻。”
“唉,依我看女子及笄便该早点嫁人,不然身负美貌困于闺中,不知会生出怎样的心思。”
“兄台对极。”
*
千里之外,波兹国。
中原已入深秋,此处依然炎夏,太阳炙烤着大地,到处都是赤色的风光。
李乐纾头上的面罩被人一把扯下,她顶着日头艰难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满街穿着奇特的番邦人士。
又换了新地方。
和她栓在一起的还有许多妙龄少女,她们眼中尽是恐惧与慌乱,只有乐纾的眼睛黯淡无光,空洞麻木。
六个月,她已经不知被卖了多少次,转手多少地方了,曾经雪白的肌肤被阳光晒伤,脱了好几层皮,已然成了酱色,原本丰腴的身体也瘦成了人干,至于那张被人羡慕过的桃色的面容......乐纾麻木的想,现在无论何人见到她,都只会觉得她是个怪物吧。
半年前,她满心惆怅的去见心上人,谁料到了约定地点等待她的不是俊逸男子,而是四五个彪形大汉。
乐纾从小养尊处优,只知画画,为父守孝更是三年足不出户,对外界险恶知之甚少,更无什么应付的能力,当时便吓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然身处魔窟。
第一次,她被卖到了窑子,她求了很久,也逃了好几次,结局都被抓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