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便在给他奉茶时洒出茶汤、研墨时溅出墨汁。
眼看着霍昀脸一寸比一寸黑,终于忍不住诘责她:“当真是言行无状,粗陋蠢笨,寻条狗来都比你干的好。”
“陛下不可,就算臣女能与狗相较,陛下您也不能被狗服侍呀。”逢玉装模作样道:“臣女初入宫,一应琐碎尚且在熟悉当中,陛下向来宽容,还请陛下不要与臣女这般蠢笨的人计较。”
“滚。”
霍昀懒得再和她掰扯。
逢玉心满意足,嘴上却还要争取推诿几分。
“如此巧言令色,想必你也是累了,今天的膳食就免了吧,晚间去跟嬷嬷好好学学规矩,学不成,你且再看是什么下场。”
霍昀淡淡抿了口茶,无波无澜,又充满威胁意味。
逢玉见好就收,回到昭和殿后,反而将团圆吓了一大跳。
“陛下说要撤了您的膳食,您做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生您的气?”
逢玉给自己斟了杯茶水,慢腾腾地喝完,才开口:“我们这儿有小厨房吗?”
团圆没想到逢玉竟会问这些,只愣愣道:“有是有……只是陛下点名了让您禁食,您这样公然违抗圣命,怕是不妥——”
“禁食?他只是让人撤了宫中供应的膳食而已,并没说不允许我自己做吧,你想吃点什么?”
逢玉浑不在意。
团圆只觉得这刚入宫的姑娘属实有魄力,并无家室加持,却敢日日和陛下针锋相对,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最关键的是,她们昭和殿在宫内的份例也并未被克扣,皇上固然生气,可还只是落些不轻不重的处罚。
可为何不定位份,只是当个名不副实的御前宫女呢?
团圆看着眼前兴致勃勃做菜的女人,想问又不敢问。
逢玉上辈子也是吃过苦的,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洗手作羹汤这件事对她来说十分简单,
宫中食材都上佳,辣椒一放进锅里呛,美妙滋味便香飘十里。
这味道不光在昭和殿上方弥漫,更是飘进了最近的乾元殿。
霍昀嗅觉灵敏,辛辣气味骤然涌来,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又是冯玉……这个脸皮厚如城墙般的女人。
顶着阿姐的脸,总是做些自以为是的小动作。
弄巧成拙,蠢不可及。
可什么是“巧”,什么是“拙”?
霍昀突然想起让她站在殿外时,她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是故意染上桂花香,好让他厌弃。
她知道自己讨厌桂花。
若是被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怎会如此行事?
亦或是她想要反其道而行之?
再或者……
霍昀已然不敢深想第三种答案。
夜半,梦中。
桂花林里。
他死里逃生,身上沾染的全是亲近之人的鲜血,他已然混沌不知方向,只知道不停地跑!跑!跑!
只有跑!只有逃离!护卫他的人才没有白死,有朝一日他才能替他们报仇!
可天下之大,他不过七岁幼子,又能跑得到哪里去?
身上全是血腥味,搜查的人带着数十条猎犬,鼻子都灵得很——
桂花!用桂花挡住血的气味!
小霍昀颤抖着将自己的衣服全数剥光,扔进池塘之中,转身将地上的桂花踩碎,非要捻出汁水,黏黏糊糊涂满全身。
口鼻也不能放过,哭着嚼着桂花,一定要让全身都是桂花的味道才行。
一定要爬的够高,让猎狗闻不到他的味道才行……
鼻尖充满了桂花浓烈的香气,浓烈得他止不住作呕,可为了活命,他只能死死地抱着老桂花树,小小的身躯藏在粗粝的枝干间。
也不知多久,猎犬吠叫着跑远,他在树上已经躲得毫无力气。
栽下来的时候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他只觉得痛。
痛到恨不得想立马去死。
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何偏偏他还活着呢。
他连哭闹都懒得,因为他知道,根本没人会理睬他。
天旋地转间,他感觉到有人在用手指戳他。
少女声音清脆,也很不讲道理,一边戳还一边嘟囔:“喂,怎么光着身子呀,深秋也不怕冻死……”
霍昀挣扎着握住她的手,想要把她甩开。
可少女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满脸心疼地将他抱起,“放心,我肯定会救你的!我不会跑的——”
“你怎么那么重呀,我一个人抬不动,你等会啊,我这就去叫人!”
少女奔跑着离开,黑发编织的辫子还在后头一晃一晃。
霍昀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