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河看着他。
江淮的头发长长了,应该是出门时没来得及打理,新长出来的一截呆立在头顶,他的眼睛泛红,眼皮微微有点肿,眼角向下耷拉着,写满了显而易见的疲惫,挺立的鼻梁下两片唇瓣颜色很淡,青灰色的胡茬密密麻麻缀落其间,装点出一种颓废的性感。
他看上去很累,瘦削的肩膀更显单薄。
如果不是这过分熟悉的五官,宋清河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江淮,他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差别太大。
“让让,别挡在路中间。”护士推着患者朝他们喊,宋清河快步退回到墙边。
江淮隔着过道站在她的对面,突如其来的重逢,完全在意料之外,宋清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除了最初的一声招呼以外,江淮也没有再开口。
熙熙攘攘的医院走廊上,他们两个所站的这一块地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沉默无边蔓延。
周医生看着这两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他看一眼手表,适时开口:“江先生,张医生在办公室等你。”
可能是因为疲惫,江淮反应有些慢,隔了好几秒,才对周医生点点头。
周医生也不在意,又转头对宋清河说:“宋老师,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和我联系。”
宋清河没有什么需要周医生帮忙的,但她还是看向周医生,客气地回答:“好的,谢谢。”
客套的寒暄已经结束了,在场的人也应该离开。宋清河隔着走廊看过去,江淮还是原来的姿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透露出深不见底的疲惫。
宋清河没有多言,收回目光,转身快步往电梯的方向走。
刚迈出两步,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河。”江淮叫住她。
宋清河回头看向江淮。
“没什么,”江淮顿了顿,“再见。”
“再见。”宋清河转身离开。
-
从医院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宋清河无暇再多想。
她径直回了学校,先在食堂随便对付两口,解决了午饭,就急匆匆奔向教学楼,踩着铃声走进教室开始上课。
上完两节连堂,回到办公室,高二八班的班主任来找她,“宋老师,你下午最后一节课能帮我守下自习吗?我家里有点事,明天我帮你守晚自习。”
宋清河答应下来,反正她今天晚上也有自习,没法早下班,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南城一中下午最后一节本来是活动课,高一的学生每周可以根据兴趣选择不同的教室听课。到了高二,这活动课自然得为越来越繁忙的学业让步,各个班级也就约定俗成改上自习。
宋清河倚在高二八班教室外面的栏杆上,等着刚刚被她点到名的几个学生慢腾腾地从教室里走出来。
南城一中作为全省有名的重点高中,高二全年级都在八月初返校。返校第一天就进行了文理分科考试,同时根据考试成绩分出来实验班和普通班。
分班结束开始为期一个月的补课,中间还不间断地穿插着各种摸底考试。
这是南城一中一贯的传统,从宋清河读高中那会儿就是这样。
趁着这节自习课,宋清河把这次摸底考试中,文言文默写得分太低的几个学生,叫出来背书。
高二八班是新鲜出炉的理科班,男女比例本就失衡,被宋清河叫到名字的,都是几个她熟悉的臭小子,从高一开始,就是语文组办公室的常客。
回回考试,文言文默写十分的题,连一半都得不了。
走廊上,宋清河让他们排着队,一一背完这次考题中涉及的古诗词,背一个走一个。
许是宋清河太年轻,又没有架子,这几个学生一边磕磕绊绊地背书,一边还敢和她插科打诨:“宋老师,你看这么热的天,咱去办公室背呗。”
宋清河虽然私下里与学生们关系好,但是该正经的时候,也会拿出几分老师的威严。她肃着一张脸对那学生说:“怕热就快点背,背完就回教室。再说闲话每篇抄十遍。”
这天是真的热,站在栏杆旁也感受不到一丝风。
宋清河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淋满了蒸鱼豉油的鲈鱼,由内到外的黏腻,快要透不过气。
好不容易又一个学生终于勉勉强强背完,宋清河挥挥手,示意他回教室,被这破天气烦得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走廊上只剩最后一个还没背完的——季临夏。
这是宋清河目前带的两个班里,最令她无奈的学生。
宋清河盯着他,密不透风的热气里,季临夏虽然也是浑身细细密密的汗,但是只看他现在的表情,居然还有一丝气定神闲的意味。
过去这一年多的经验让宋清河明白,和刚刚那几个学生不一样,季临夏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