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君,你是来替这位木师傅说话的咯?可见你实在糊涂。木雕绘图,好比在纸上画画儿。自是依着笔墨去挑画纸,哪有为着一张纸作幅画的道理?”沈无忧道,眼睛一本正经地瞧着人,只在句末时眨了眨眼。
一段话说到了朱师傅心坎里,教人喜上眉梢,并未注意到人的眼神,连呼,“就是!”
李承安也眨了眨眼,只想了一会儿便明白了,抿嘴一笑。“沈姑娘未免言过其实,楼中画非寻常画,木雕更非那笔下纸。木师傅雕刻技艺独步天下,所刻之物栩栩如生。朱师傅画技虽好,但此刻也不过做些锦上添花的活罢了。朱师傅才应该迁就木师傅。”
原本被对方一席话说得灰心的木师傅听了这番话,心里的自信又腾跃了起来,“李工说的好!”
两位师傅自信满满,都相信自己这方一定会赢,一脸得意地瞪着对方。
两位“帮手”也如了他们的意,越辩越激烈,甚至差些动起手来。两位师傅看得心惊肉跳,再也忍不住,一齐拉住自己那方,连连叹息,“算了,算了,不争了,伤了彼此想和气实在不划算。”
待各自让了步,两位名匠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心里的不满到底是消去了。
两人告了退,一齐回到各自的岗位,互相妥协。正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经过磨合,两人合作的产品水平居然高于他们自身。
走了两位师傅,路上便只有沈无忧和李承安了。
李承安脸红了些,轻轻道:“沈姑娘,你今天,很美。”似乎有想到了什么歧义,随即又立刻补充道:“昨天也是……每天都是,但今天与先前不大一样。”
女子噗呲一笑,扣着帕子掩口道:“美的可不是我,多亏了你那盒胭脂了。”
李承安莞尔一笑:“那胭脂么,浔地的人唤它‘三里香’,专取春日蜜蜂采过的桃花,这时的花最是香。如此制成的胭脂,不必再加其他香料,自有一股幽香。沈姑娘喜欢的话,下回我托人给你带了来。”
“原是那么远带来的,怪不得我从未见过……”沈无忧叹道,看了回天,“今儿天光正好,一起走走?”
李承安有些惊喜,忙应道:“好,走吧。”
说是散步,其实也不过是在院子里走走。彼时彼刻,这处小天地尚属于他们,出了这院子,又是规矩的世界。两人沿着石板路走了下去,走过的路旁,屋脊上忙碌着工匠,正为屋子盖上瓦。
已经盖好瓦的屋外已经松起了土,预备种上花草。在最后,逍遥远的每个角落都会埋在花海里。
沈无忧叹道:“世上修花园的人不计其数,把自己屋子放在花园里的可不多见,与花草们待在一处,心情也会好很多呢。”
李承安点头附和,心里默默地记下这点。
“沈姑娘,不知算不算我多嘴,昨天之后,你那儿似乎生出了很大的变动,不知对你有什么有什么影响?”李承安道。
“嗯?楚洵和纯丫已经不在了,我所知的就这些。唉,她们……不谈她们了,还有其他事吗?”沈无忧问。
李承安道:“早些的时候,我看到公子院里的春花秋月也出了府。此二人,不知在此事中是什么角色。昨日的审案里,也不清楚,忽然的,就出去了。”
“皇天后土之下,规矩都是一样的,主家第一,法家第二。无论你我,都需小心再小心。”沈无忧叹道。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这人是府外的,笑了笑,“当然,你更自在些,出了这院墙,便不用在意。”
“那,你有出去的打算吗?”李承安眼睛亮了些。
“嗯,我是府里的丫鬟,爹娘也是家仆,我们这样的,唤作世奴。我生来就在这里,要不要出去,还没想好呢!是了,我甚至不知道外头的模样。你,能给我讲讲吗?”沈无忧歪着头,眼里仿佛笼着一层雾。
李承安笑起来,“荣幸之至。”
二人走过草木,走过四月春光。一人轻轻地说着话,讲到兴头比划着手;另一人认真听着,时而侧目瞧着人,微微笑着。
“啊呀,李承安,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之前发生了太多,以至于忽略了那几道小痕迹。待静下来,它们就显得十分突兀了,仿佛名贵的白瓷表面爬出的几丝裂痕。
李承安呆了呆,捂住脸,经过这几日的休养,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他便索性揭了纱布,一时也忘了这回事,道:“不要紧的,只是路上磕绊了些,现在已经好了。”
“这样啊,下次要小心些。”沈无忧敛下眉头,“外面,似乎也不太平安。”
李承安笑着点头,“我会的。”
正说这话,后头忽然跑来一个女子,哭泣道:“阿忧,怎么办?七小姐逼我害你们啊!我若不从,她便,她便要传我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