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尧从大理寺监狱逃出来之后,心如死灰,除了担心崔小言可能会对山雀镇下手,还要想着向皇族复仇。但是身边没有灵均,心里空落落得像缺了什么东西,总使不上力,自己对长安城不熟,也不敢随意去刀剑铺子打刀,再说这长安城的刀厚重笨拙,用起来实在不顺手,如果用这刀对付常人还好,用来对付温乔或者崔小言,很难有胜算。
过了几日,崔小言带着吴峰来到神禾苑,看到孙传尧坐在客房门口的台阶上,开口道:“孙传尧,这些天在神禾苑怎么样?”
孙传尧道:“没有出去过,身上的伤好了一些。外面怎么样?”
崔小言答道:“山雀被行刑,使团今日启程回国。”
孙传尧问道:“西域边境怎么样?”
崔小言哂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政事。”
孙传尧站起身,厉声道:“我问你怎么样?”
崔小言看着孙传尧眼里不屑,却没有发怒,冷漠道:“边境还是有小摩擦,不过龙离没有派兵出战的迹象,应该是看到李珣杀了案犯,又随着使团归国附送了很多黄金银两,暂时没有动静。至于山雀镇,你放心,目前为止相安无事。”
崔小言靠在廊檐下的柱子边,说道:“孙传尧,我这里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完成。”
孙传尧心里一沉,问道:“什么事?”
崔小言道:“听说李季彦这两天会从越王府回到皇宫,你出手半路拦截杀侍从,将他带来,交给我。”
孙传尧冷笑道:“你们挟持一个身体羸弱的少年,他又不会武艺,还得了茅叶热症,这种疾病需要不间断的服药,落到你们手里还能活命吗?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崔小言道:“为什么要抓李季彦与你无关,只要你按我们说的做就行了,难道你忘了我在牢里对你说过的话吗?”
孙传尧避开眼神,不看崔小言,院中静了很久,孙传尧开口道:“什么时候动手,他们会走哪条路?”
崔小言道:“三日之后,清晨卯时,义宁街。”
孙传尧无奈道:“崔小言,替我找一把刀,尽量好一些,要足够锋利。”
长安城郊南面的白云村,建在竹岩山脚下,山前有着一条浅浅的溪流蜿蜒而过,唤作浅水湾。
浅水湾的南面盖着一间三居室的茅草屋,中间是厅堂,左边是灶房,右边是卧室。屋子后面的菜园,种着一些野菜,菜地边缘的苗子已经被冻坏,屋子主人到是不忍心拔除,让它们倒伏在泥土上,归于尘土。菜地旁散着几只母鸡和一群鸡仔,在村落里的苹果树和枣树下来回踱着方步,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百无聊赖地伸着头颈,啄食泥地上的青草。
屋子主人坐在前院一把低矮的竹凳上,面前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四个边角被砸坏两块,摇摇欲坠。桌子上放着一块金丝楠木,主人左手拿着小刀,在木头上刻着窗棂竹影,身形结实,右臂残缺不全,臂弯下有着一道破碎不堪的伤口。山上传来一阵孩童的嬉闹声,主人微微低着头,从额头到嘴角,红嫩的皮肤与惨白的刀疤,伤痕遍布,右眼睑深深陷进眼窝,双目平和,隐约闪烁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阿岩,你又带着妹妹来胡闹了。”主人在竹叶上刻下最后一笔,没有抬头,扯着粗硬嘶哑的嗓子,开口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鸡崽子还太小,不能送给你,就是送给你也养不活,白白折腾一条性命。”
女童没有说话,一个温和的声音答道:“高淮,我们好久不见。”
主人握刀的左手停在半空中,抬起眉眼,眼前是一张目光柔和,五官端正的面容,青年带着斗笠,长发披散在肩头,身穿水青色衣衫,身旁站着两个女童,身后还躲着一个小娃娃,三人手里都拿着麦芽糖酥,在阳光底下,映射着流光溢彩的透亮色泽。
“老贺叔,你看这是哥哥送给我们的麦子糖,金黄色的像麦子。”
“阿岩,你不要我的鸡仔了?”
“今天不要了。”女童笑着大喊一声,带着幼年的弟妹,又跑回了山上,微风扬起裙角,转身大喊道,“但是老贺叔一定要替我留着,翅膀上有褐色羽毛的那只,不许抵赖。”
主人浅浅笑着看向女童,凝望片刻,转过身来,缓缓抬起眼眸,低语道:“我是该叫你越王,还是太子殿下?”
“白云村里,我只是一位外来访客。”青年抬起黑亮的眼眸注视着男子被烈火灼伤的面容和残缺不全的身体,目光轻盈,表情深不可测,似是在心上找寻一道缺口,与伤痛共处。
“一个人?”
“王府侍卫都在村外等着,他们以为我想到山里散心,由着孩子们带路,看看山景。”
“我在山里住了十年,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来找我。不过没带侍卫,也没有刀光剑影,却是一副没想到的景致。”
“我不会伤害你。”李景宣目光明亮,语调平和地做出承诺,回应道,“我想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