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宣手中的笔杆突然断裂在手心里,鲜血缓缓从掌根流了出来,滴落在桌案上。蒋以泉见此情形,本来应该上前为他处理一下伤口,念着他自己提及旧事,怪不得别人,仍旧一动不动的站着,也没往下多说,等着李景宣发话。
良久,李景宣才放下手中的断笔,用手背擦拭着台面上的血迹,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了,蒋医官,你先退下吧。”
蒋以泉走回前厅,看到李燕亭正拉着阿吉在看一本诗集,阿吉抓了抓脑袋,很用心的在看,还把诗集从李燕亭手里接了过来,可是目光茫然,欲言又止,想是看不懂诗句里的含义。
“落叶,寒云,描写的是清冷孤寂地山中景色。”
“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诗人描写了晚年到处漂泊流浪,无处安生的坎坷遭遇,抒发了心中的悲愤之情。”
“我只知道他在借酒消愁,浑浑噩噩过日子,心情一定很糟糕。”
“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才能写出诗句。”李燕亭将阿吉手里的书又推了回去,浅笑道,“收着吧,回去看看,景宣这里的书多,不缺这一本,何况这些诗我也看熟了,可以再换一本看起来。”
阿吉手里还在翻阅着诗集,想要推脱,又想看看燕亭给自己的书,低下头没有答话。
“阿吉,我们回去吧。”蒋以泉望着两人,神色冷淡道,“铺子里还要熬药,回去晚了,怕是来不及。”
“师父,你们不在王府吃晚饭吗?”李燕亭疑惑道,“看这时辰未时也过了,再多留一会儿吧。”
“燕亭,我们以后再聚,今天还有事情,要早些回去。”
“景宣找你什么事?你们这么快就说好了吗?”
“一些公事,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蒋以泉隐隐略过愁苦的眼神,简洁道,“阿吉,别再看了,我们快走吧。”
阿吉望着李燕亭,又看了看蒋以泉,恹恹地合上书,跟着蒋以泉离开了王府。
傍晚时分,孙传尧回到越王府,将木牌交换给武康。武康见账单写得清楚,没有遗漏,也没多说什么。孙传尧来到灶房,看见两位年老的侍女正在刷洗碗筷,仆役的饭菜热在铁锅里,南面灶台的蒸格上蒸着一些豆沙糕,那些是留给王府主人或者来访的客人吃的。台面的竹篮里还堆着一些晒干的车前草和蒲公英,想是哪个仆役胡乱给自己治病,买的一些草药。孙传尧盛出一碗辣椒炒肉片,又从木桶里舀起冷水,煮沸,加了一些面条,当作晚饭。
晚饭过后,孙传尧端着一盆热水走回房间。房间内放着两张床榻,本来应该两个人住,另一个人回乡之后,武康也没想着再找人,所以一直空置着,孙传尧一个人住着整间屋子。屋门朝北面,窗户向西敞开,靠墙放着一个方桌,一节半指长的蜡烛放在桌上。
孙传尧将水盆放到桌上,从柜子里翻出一卷细布,拾起蜡烛头,点亮之后,犹豫片刻,又将烛火吹灭,让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缓缓解开手上的细布。紫黑色的淤伤在夜色中越发触目惊心,伤口附近还渗着血水,浓稠溃烂。孙传尧撩起热水清洗手臂,扯开桌上的布条,咬着牙重新包扎伤口。
处理完伤口之后,孙传尧回到马场将染血的布条和马厩的垫料堆在一起,顺手抓起马槽内饲料,长安的饲料由谷物,黍米和干草调和而成,而西域边境养马人只会给马匹喂食麦麸和豆类,还会定期放到野外活动,觅食野生的杂草,避免染上疫病。
这里的饲养方法与西北牧场相比还是差一些,孙传尧借着月光低头揉搓手中的饲料,思索片刻,暗自有了一个想法。
孙传尧捧起垫料,放到灶房旁边的开间内点燃,从墙角挑了一根结实的棍子,拨弄着垫料和废木材,想让这些东西烧得快一些。
屋外响起了动静,是李燕亭的声音,孙传尧拿着木棍,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便开口解释道:“我在烧垫料,应该下午就把它们处理掉的。但是我去了马场,来不及搬运,武康待人严厉,我可不想被挨骂。”
李燕亭望着草料的灰烬,也没在意,转念道:“我到庭院走走,顺便来看看银蹄。”
李燕亭穿着烟灰色衣裙,用紫色发带在脑后挽出一个发髻,多余的黑发松松地拢成一束落在肩头,浅浅微笑,随风散起清新的香味,让孙传尧一时之间心绪混乱,慌了神色。
“它还挺好的。”孙传尧答道,右手仍旧紧握着棍子,不知所措。
“宫中的侍者说要让它多跑跑,那是一匹好马,总是关在马厩里会坏了性情。”
“没错,他是一匹好马。”孙传尧重复道,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随意,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词句。
孙传尧转身放下木棍,走出开间,和李燕亭一起坐到马厩附近的石凳上。“你小时候生活在什么地方?”
“宁州,江州,我什么地方都待过。”
“景宣,这两天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问他,他也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