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月照衙府。
顾知问徐徐睁开双眼,猛觉一阵心慌。
眼前是一片漆黑,许是药效未消,缓神片刻浑身才有了力气,短暂聚焦后,不免大惊失色。
房中倒着一个壮汉,一滩血迹从那人身上淌在地上,触目惊心。
湘雅古琴静静躺在地上,安静得有些异常,像是个静物,与寻常不同。
他慌忙跪坐在地,将她轻轻抱起,小心理顺她的琴弦。
“湘雅,”他轻轻抚着她的琴身,却见她一动不动,未有反应,便越发心慌,“你这是,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将她用衣物包好,轻轻静静搂在怀中。
“别怕,我这就将你送去好生修修。”他顾不得整理衣衫,长发披散在肩,便踏着月色缓缓而行,穿行在街巷中。
彼时天还未亮,街头巷尾不见行人。他四处张望,才见到一位妇人,正推着车子,想必是赶着早市。
“大娘可知这附近哪里有修琴铺子?”他忙上前几步,将湘雅往怀中推进了些许,神色中透着几分无措。
“这,公子啊,这会子天尚早,就算是有,也不会开门呀。”妇人轻笑一声,许是嘲他年轻未经世事。
她推起车子本欲继续前行,可当看见顾知问眼神中的失望,又垂眸不经意看见他未着鞋袜的玉足,已然被石子嗝出了丝丝血痕来,便轻叹一声,迎上他执着的目光。
“唉,若是你有急事,城东南街杏花胡同有个半吊子道士,平日最好捣鼓这些玩意,或是能帮到你。”妇人思索片刻,便缓缓托出,可话音刚落,她便有些后悔了。
城东到这里少说也有半日的行程,他又赤着足,若真行至哪里,不知又要遭多少罪。
妇人刚欲阻拦,却闻他一声“多谢”,行了一礼,便起身飞奔而去。
“湘雅,没事的,很快便会叫你完好如初的。”他将她小心托在手臂上,让她的琴身贴在他怀中,防止颠簸到她。
渐渐天色大亮,行人便多了起来,顾知问从人流中匆匆跑过,浑身凌乱不堪,无人认得出此人正是先前衣不染尘,温文尔雅的钦差大人。他穿过街市,引得人纷纷侧目而视。
“公子何妨买双鞋穿上再走?”一位卖鞋姑娘见他可怜,便将他唤停了下来。
“抱歉,在下出门走得匆忙,未带银两!”他轻轻一笑,无奈地挠了挠头,难掩眼底的慌张。
“公子生得好看,小女子便不收钱,赠公子一双。”她从铺子里挑了一双颜色上乘的,伸手递给他。
顾知问垂眸看向自己染血的脚跟,阵阵疼痛传来,让他不觉忍痛一颤。他心觉这样下去怕也不是办法,便接过鞋,躬身行了谢礼,道:“多谢姑娘,在下明日定会奉银来访。”
说罢便一路直行,总算是到了杏花胡同。
他一路打听,总算是在胡同尽头的一间简陋的小房中,见到了先前妇人口中的道士。
那道士两鬓斑白,留着大胡须,此时正躺在竹椅上,在院中晒太阳,神色好生悠哉,面前一片阴影遮蔽了日光,且久不退去,这才懒洋洋睁开双眼。
“小子,有何要事?”他见顾知问行色匆匆,便揉了揉眼开门见山问道。
顾知问见状恭谨地行了一礼,便将事情经过缓缓道来,在道士的指引下将湘雅古琴稳稳放在案上。
“道长可有法子修好这琴?”他轻声问道,眼底满怀希望。
道士盯着古琴看了许久,才回屋取了道具,边修着琴弦,边道:“你小子艳福不浅,此琴有灵,且为人生前执念所化,看着琴身也是有些年份了,指不定是你小子前世惹了桃花,这琴灵今生才来找你报恩的。”
顾知问眼神落在湘雅身上,并未将道士的话放在心上,见道士手法娴熟,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她断掉的琴弦尽数换好,才松了口气,连声问道:“敢问道长,此琴若是修好,琴灵可也会恢复如初?”
“琴与灵本就一体,琴修好了,灵自然也就无恙了。”
道士拿出小刷子将湘雅琴身上的木屑扫去,弹了两下试了试音,觉得并无不妥,便好奇打量这眼前这把古琴,笑道:“老夫也是第一次见化了灵的琴,日后可以多加弹奏,让她吸吸人气,于她修为有益。”
顾知问小心接过湘雅,轻手弹了两下,琴前果然有白烟凝聚,渐渐显出了人形。
“顾知问,快走,有人要杀你!”素衣少女一把抓住他的小臂,不管不顾便要拉着他往外走。
顾知问见她美好如初,眼角不觉闪出了点点星光,泪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他却装作一脸淡然,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
那是湘雅第一次见他流泪,顾知问在她眼中,始终是个谦逊有礼,却又内心强大之人,从前便是被人欺负,落得遍体鳞伤也未见他哭过,可如今眼前少年竟是因着担忧她这般小事落了泪,竟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措。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