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记东家到达宏盛钱庄时,夜色已深,顾兰芷还是在中厅摆了酒席。
“久仰顾娘子大名,特殊时期,深夜造访,叨扰了!”满记东家抱拳施礼,也是安全起见,他挑在入夜后来出门。
顾兰芷被青蚨搀扶着,无法行礼,也如男子那般抱拳笑道:“是我抱歉才对,这种时候还劳烦您出来。偏偏不巧,我这脚又有伤,不能行礼,万望海涵。”
“顾娘子客气了。”满记东家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裙摆处,又觉失礼,赶忙抬起视线。
“先入席吧,边吃边聊。”顾兰芷将他让入主位,自己在左边落座,侯金则坐在下首相陪。
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满记东家刚说“久仰大名”,倒不是客气,宏盛钱庄这个女掌柜的大名他确实是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倒着实有些吃惊。素日只听闻顾娘子如何精明干练,如何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还以为这顾娘子怎么也得三四十岁。否则怎能如此老道。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年轻,还……貌美。
顾兰芷之前也听说过这个满记东家,严格来说他之前还只是少东家,直到去岁老东家过世,他才正式接管家业。他大名满谦,字守继,今年三十出头,面色白皙,身材微微发福。
顾兰芷亲自给他和自己斟满酒,然后端起酒杯:“先给您赔个不是,今日食材有限,酒席确实简陋了些,等改日再设宴款待。”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满谦见顾兰芷如此豪爽,也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壶给自己和顾兰芷又斟满酒,就要谢她上次借银之恩。
顾兰芷客气一番,又饮了一杯。
侯金给二人又斟满酒,笑道:“还是先吃写东西吧,这别正事没谈,倒先喝醉了。”说罢便给二人殷勤夹菜。
二人闻言皆笑,顾兰芷夹了一块白切鸡放入满谦的碟子里,“您尝尝这个,这是我家厨子的拿手好菜。”
“好。”满谦尝了一口,赞道:“确实不错,肉质软嫩入味。”
几人推杯换盏,品评桌上几道美食,虽是家常菜式,但是这满谦却都能点评几句,言辞间似乎对于烹饪之道颇有研究,可见是个饕客。
顾兰芷看满谦吃得差不多了,许是因为天晚,双方饮酒都不多,此时都还清醒。
“听说近日米价涨了不少。”
终于说到正题了,满谦点头道:“不错,近日米粮短缺,城中所有的米行都涨价了。”他特意强调了“所有”。
“哦?米粮当真短缺?”顾兰芷看着满谦笑道。
满谦吃了一惊,看着顾兰芷笑而不语,自斟自饮了一杯,仍旧没说话。
顾兰芷当然不信这套米粮短缺的说辞,去岁就是由于稻米丰收,粮价大跌,满记米行一直合作的隆威钱庄不愿再向其借贷银钱,他们才找到了宏盛钱庄。米价的低迷持续到了今年,扬州市面的米粮一直处于供大于求的状态,怎么可能“短缺”?
看满谦的反应,算是默认了。
顾兰芷也不点破,继续说道:“听闻官府所设的粥棚已经断粮了,米价又如此飞涨,这可如何是好呀?”这悠悠的尾音,令人心如猫爪。
良辰美景,灯下美人,满谦有些恍惚,终究没忍住,开口道:“这要担心也该是官府担心,顾娘子何必苦恼?”
“前朝末年战乱不断,灾祸连年,到如今不过才二十余年的光景,难道大家就忘了吗?”顾兰芷突然正色道,“本朝自太祖开国,再到当今天子继位,无不励精图治,任贤用能,才有了这二十载的安定和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你我不都是这太平盛世的受益者吗?”说罢目光炯炯地看着满谦。
满谦原本有些心神恍惚,听到这番话,顿时如梦初醒,惊诧地盯着顾兰芷,心下百感交集,良久才道:“顾娘子高见,满某愧不能及。”
顾兰芷莞尔一笑道:“商人逐利,这原本无可厚非,我也是商人,其实很能理解您。米价从去岁开始便一直低迷,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如何能够轻易放弃?”眼见满谦不住点头,她又话音一转,“只是,眼下城中混乱,做高米价,固然能够赚钱,但这不过是一时之利。若是继续任由这混乱继续下去,人人都做壁上观,那这扬州还是当初的扬州吗?你我还能如当初那样安心做生意吗?”
“依顾娘子之见,满某该当如何?”满谦已经被她动摇。
“当务之急,您何不率先平抑米价,官府急需大量米粮,若是您肯降价,官府定会大量购入。”
满谦有些迟疑,“由我率先降价?这……毕竟所有米行都在涨价,若是只我一家降价,这恐怕会招致众怒。”
“非也!据我所知,满记米行一直被瑞安米行压一头,只能算是扬州的第二大米行。此次,正是满记出头的机会,平抑粮价不但能解官府燃眉之急,也是得民心的义举,满记这次得了这样的名声,何愁日后不能超过瑞安!”
这话算是戳中了满谦的心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