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急。”顾娘子安抚道,“郑先生,刘举子是咱们钱庄的老顾客了,又是这扬州顶有名的读书人,此次借钱也是为了赴京赶考,到时候若能进士及第,也是给咱们扬州争光呀。我看就通融一下,以那套祖宅作抵押,利息也可算低一些,再贷给他一百两白银吧。”
郑先生似有所顾虑,沉思片刻道,“既然掌柜的这么说了,那属下就照办。”
“您安排人尽快跟刘举子办好手续,一应契约文书都要办妥,别忘了去官府做好备忘登记。”
“是。”
刘举子这才千恩万谢地跟着郑先生去了。
刘举子走后,顾娘子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说了这许多话,着实有些口渴。一抬头便见侯金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进来吧。”
“是!”侯金闻言赶忙进来,躬身行了个礼,“掌柜的。”
“你有何事?”
“掌柜的,新任江都县县令的委任状下来了。”
“哦?是何人?”
“中书令方暄的长子,方沅。”
顾娘子属实没有想到,区区一个七品官,朝廷竟派下来这么一位高门显贵。
“方沅?调查过了吗?”
“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了。”
“嗯,他什么时候到任?”
“估计也就是这几日了,州府的消息,任命一下来,他就动身了。”
“我知道了,尽快查清他的一切信息。”
“是。”
顾娘子见侯金似乎还有话说,“还有何事?”
“掌柜的,刚才那个刘举子说的祖宅,我知道,很是破旧,年久失修,我看就连三百两都不值。”
“我知道。”顾娘子说完又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侯金见状便不再多言,默默退了出来。
这个侯金,是宏盛钱庄扬州分号的跑街。所谓跑街,就是专门负责在外面招揽生意,接洽存款、放款。同时也要负责顾客的信用调查,比如探查顾客的身家财产、经营情况等。
侯金原是扬州分号的学徒,平时也就是打杂跑腿。三年前,顾娘子刚刚升任扬州分号掌柜时,亲自提拔他做了跑街。理由就是他勤快,又有眼力见儿,擅长察言观色,最重要的一点,消息灵通,这些特点很是适合做跑街。
他倒也不负所望,跑街当的是有声有色,第一年年末的考核时,就得了扬州分号的第三名。到了第二年年末,不出意料得了头名。现在可算是扬州分号的大红人,是总号也叫得上名字的人物。
不过要是跟顾娘子比,他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说起这顾娘子,可算得上是江南一带钱庄业的一个神话。
顾娘子,大名叫做顾兰芷,今年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可已经是钱庄里的老人儿了。
她十五岁时就进了宏盛钱庄杭州总号当学徒,据说父辈与宏盛钱庄的东家沈宏有旧,她父亲去世后,沈宏怜她孤苦无依,便让她在自家钱庄里当了学徒。
起初钱庄里的人都对东家的这个决定很是不解,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不放在家中好好学学针织女红,再给找个好人家嫁了,偏偏放到钱庄里来抛头露面。
所以,顾兰芷刚进钱庄的时候,没少遭人白眼。要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回家哭天抹泪,发誓再也不来了。
可是这顾兰芷毕竟不是寻常人,别人越给她白眼,她就越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在钱庄里,见到年长一些的,她就“叔叔伯伯”的叫;见到年轻一点的,她就“哥哥长哥哥短”。再加上她极有眼力见儿,端茶倒水很是殷勤。时间久了,那些大老爷们儿也觉得不好意思,干嘛为难一个小姑娘呢。久而久之,大家渐渐接纳了她。
在钱庄的一众学徒里,她很是出色,什么事都抢着干。不管是为钱庄跑腿给客户送东西,还是起大早帮掌柜的排队买兴庆斋的桂花糕,她都毫无怨言。
钱庄没顾客的时候,她就跟在外账房的先生们身边,看他们盘点银钱,记录账簿。或是跟在信房的先生们身边,跟他们学习整理文书档案。每逢月末年终,要属内账房的先生们最忙,这个时候她总是主动要求晚上加班,一边给他们端茶水递宵夜,一边看着他们计核账簿,清算盈亏。
钱庄若是来了顾客,她总是笑脸相迎,先给人上茶上果子点心,再殷勤地帮人家在柜上办理存银,最后还要一路送到街口去。一来二去,顾客们都记住了宏盛钱庄这个小姑娘,下次来了指明要她帮忙办理一应事项。
时常有顾客带着女眷一起来钱庄,这个时候,男主顾在柜上办业务,顾兰芷就陪着女眷聊天,“姊姊长姊姊短”,直把那半老徐娘叫得心花怒放,临走还邀她有空到府上去做客。
要是别人可能就把这当作客套话,不会当真。可是这顾兰芷呢,过段日子还真就拎着兴庆斋的糕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