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阳是大祁的都城,既是五湖四海纷纷朝拜的物华天宝之地,也是政治经济暗流涌动的繁华迷乱之都。
都城整体布局并不复杂,里城大多住的是高官贵族,划分隐隐有尊卑之分。
外城相较之下就更加疏散随意,林林总总的商铺茶馆,从不打烊的勾栏瓦肆,欢笑声遍地的花街柳巷,由于没有宵禁愈加肆意地上演着一段段盛世奇闻。
大理寺位于外城西市,朱客久虽刚上任,却对这一片并不陌生。他挑起马车窗帘向外扫了一眼,正是午后的长街上许多摊贩都忙着回家吃饭,难免冷清。几个孩童拿着风车、糖葫芦跑过,留下一串欢声笑语,他便含着笑提醒车夫慢些。
突然,一抹亮眼的鹅黄闯入了他的视线,那是贩卖梨膏糖的铺子挂上的幡。
“慢着。”朱客久下意识地想要停车,又像是想起什么,扬起的眉头再次被抚平,在车夫不解眼神中只道了句“没事,走吧”就恢复原本波澜不惊的模样。
车夫虽然继续赶路,嘴上却没停地与朱客久闲谈,朱客久向来是健谈的,但此刻只是托着腮沉默地看着窗外的走马飞花。
车夫识趣,也不再多嘴。
林府在北城,驱车前进约莫要半个时辰。朱客久到时一位体态丰腴的男人已经在门外迎接,他一只脚还未落地那人便忙不迭地凑上来,说什么都要扶着他下车。朱客久嘴上道谢,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实则没给这如火的热情绊倒在地,摔个四仰八叉。
来人,正是这林府的当家林若海。
“呵呵,客气客气。”朱客久皮笑肉不笑。
话没停,他的眼睛自然也没有歇着,三言两语间他已将这杜府大门萧索内里却富丽堂皇的情况了然于心。同时,他又发现这林若海眼眶通红,面色憔悴,似乎刚遭过一场打击般说话有气无力、瞻前顾后,听得叫人脑袋疼。好在朱客久也是个好脾气,换了谁都忍不住砸上几个馒头堵上他的嘴。
林府构造是传统的大户人家,朱客久从中庭穿过时可以一览无余庭院中置办的花草,多为华而不实的短花期植物。
全府上下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形,足见刚刚遭过一场风雨。一位穿着寡素的妇人见他们来了,慌忙起身用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挂上了客套的笑容道:“是大理寺的大人吧,劳驾劳驾,先喝些茶吧,刚煮好。”
林若海和这妇人对视一眼,很快便扭过头来介绍:“内人愚笨,不晓得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喝茶。若是着急,还是直接开始办要事吧。”
林夫人的眉眼看来温顺和善,很难不让人多生几分好感。可她却不似其他大家夫人那般精于替夫君找补,此刻笑容已淡去许多,呆呆地站在一旁。
“无妨无妨,本也就是照例访问。既是如此,也就不辜负这一壶好茶了。”
说着朱客久便泰然自若地一撩衣摆坐了下来,顺势拿起手边的茶细嘬一口,露出赞赏的表情。
林若海见他这样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好打发了林夫人也跟着坐了下来。他瞧着这朱大人跟平日官府之人的作风别无二致,倒也松了口气,卸下心防来。殊不知在朱客久眼里一举一动都显得滑稽可笑。
“我听传闻说,林员外一家待死者杜柔不薄,想必突然造此噩耗也是悲痛欲绝。”
“是啊,柔儿父亲与我是总角之交,只可惜天命难测早早便去了。我可怜柔儿孤苦伶仃,便将她接到我府中抚养至今。至于童养媳一说嘛,想必大人应该有所耳闻,虽说确有其事,但也是想着亲上加亲多上一桩喜事才有此安排。”
朱客久一脸了然,点头称是,接着问到:“据说这尸体三日前就被发现了,这三日以来林员外可知杜柔小姐的去向?”
此话一出,林若海倒是松了一口气般徐徐解释道:“朱大人有所不知,不过一月便是圣上生辰,五湖四海的生辰纲都赖着我林家船运送入京城,这才忙得疏忽了柔儿。”
朱客久回忆一番,似乎确实听父亲与礼部萧侍郎商议过此事。皇上下的谕旨本是不要过度铺张,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若真草草了事,扫了圣上的面子也不好办。因此,皇诞筹备一直都低调但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他正还想追问什么,一旁的林夫人突然接话道:“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正是柔儿父亲十七年前离世的日子,她的母亲没过多久就跟着去了,所以每年的月初都会请示自行去城郊的苦坨寺斋戒半月。”女人停顿一下,还是接着说,“只是,半旬都过去了,我也没见柔儿的影子。”
“对对,按理说前几天就该回来。”林若海说着说着,眼角又横出几滴泪,“都怪我,都怪我太忙,怎么就不多留些心,派人去寺庙问问也好啊。”
“诶。”朱客久适时补上一声叹息,也没放过他,接着问,“员外你也莫要太自责,也怪这府上竟无人陪同杜小姐,否则......”
眼瞧着主人都兴致缺缺,林夫人身后一个小丫鬟很有眼力地替二位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