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秦王政二十年,阳历三月。

秦国的春日总是要比楚国来的迟,如今虽已是三月末,可是窗外的枝丫上还是不见丝毫的绿意,光秃秃的,看得人浑身发冷。风,却还是如冬日一般,吹得人发凉。

太阳透过云层施舍了些暖意,紧闭了一个冬日的门户,迫不及待得朝外开着,任由风灌进室内,企图带走一室的沉闷。

靠窗摆着一张简陋却不粗糙的小几,棋盘早已收起,搁置在一旁,只剩棋篓静静地一左一右地摆着,桌面上,一壶茶,一只陶瓷茶杯,杯中热气氤氲随风晃晃悠悠最后消失。

女子静静地跪坐在小几前,侧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光无一物的庭院。她梳着高髻,珠翠环佩华美,衣衫精致繁复,神色静谧温和,那双原本改如湖水般清澈沉谧的眼睛却沾染上了愁绪,原本温柔淡雅的笑意也消失在脸上。

她如同一根枯萎的树桩一般,即便被华美包裹着、滋养着,也犹如朽木,看不见一丝一毫的鲜活气。

从晨起梳妆后,她便一直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立在她身后的婢女,不敢出声打扰,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终于钻出云层,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她动了动,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许是很久不曾说话了,她道:“昌平君徙于郢已有月余了罢。”

身后的婢女面面相觑,不妨她问出这个问题,纷纷垂下了头,恭恭敬敬,只是身体不自然且轻微地发颤。

“唇亡齿寒,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日的。”她轻声呢喃着,目光中无悲无喜,彷如行将就木的老妪一般。

这话听得人心惊肉跳,一位年长的婢女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跪下,轻轻地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冰凉刺骨,瞬间凉到心底。她看着这张朝夕相处数十载的熟悉的面容,酸涩之情涌上心头,她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道:“殿下身份尊贵,昌平君于国有功,长公子又——”

“离歌。”她轻声打断了婢女安慰的话,回过头,嘴角微弯,撑起一个温和又安静的笑,“吾姓芈,王族的芈,长兄亦是。”

她轻若尘烟的一句话,仿佛将离歌打入寒潭,她如坠冰窖一般,忍不住发颤。

安慰完她,她又转过头,微微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的太阳,眯起了眼,感叹着,“在这里待了十五年,依旧不习惯呢。”她的拖了拖尾音,似乎是小孩子的呢喃之语,有些俏皮的可爱。

“那年,我初来咸阳时,也是这般季节。一路过江翻山、跋山涉水,颠簸了数月,终于看见了咸阳城的影子。小的时候,只觉得这城墙真高啊。后来再来的时候,就出不去了。”她轻笑了一声,离歌只觉得苦涩,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窗牗,仔仔细细地感受着木头的纹路,“她们总说,咸阳繁华是个好地方。我亲眼见了,确实繁华,但却不是个好地方。”她轻声细语地叙述着,眼中虽有笑意却并不直达眼底。

又静坐了片刻,她伸手,离歌连忙将她搀扶起来。

她起身后,径直朝着殿外而去,身后的婢女连忙跟上,生怕她出了半点差错,却又不敢惊动她,只能悄悄地快步跟上。

就在她要出门时,一位婢女壮着胆子阻拦,“殿下!”她的声音发着抖,惶恐又害怕。

她停住了脚步。

那婢女竭力控制着害怕的情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首俯地祈求着,“大王说,殿下抱恙要好好调养身体,不能,不能”,她支支吾吾许久,飞快地抬头,匆匆觑了眼她,“不能出门。”

她沉默片刻,“见大王也不可以吗?”

“您,要见大王吗?”她有些诧异,微微抬起头,自年后王后称病闭门不出,后昌平君徙于郢,王后更是不问世事,也不见大王,今日——她虽有些诧异,可也立马反应过来,匆匆起身,“婢子立马通禀大王。”

她闻言,嘴角微弯,“什么时候吾要见大王还需要你的通禀?”

她一凛,“婢子不敢。”

“今日天气好,吾想四处走走,这咸阳宫,有哪一处是吾不能去的吗?”

婢女只觉得冷汗涔涔,不敢搭话。

“罢了,吾不为难你,下去吧。”她挥了挥手。

“谢殿下宽宥。”她行礼后匆匆退下,而后并无一人敢阻拦她。

她顺利地离开了居住的宫殿,室外的阳光远比室内要温暖,她久坐窗边的冰凉身体渐渐舒缓,她慢慢、不急不缓地朝外走去,身后洞开的宫门宛如一张大口,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影,只恨不得将她一口吞噬。

她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转身,视线落在门户上,室外阳光明媚,室内压抑沉闷,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忽而,一个明媚的笑意在嘴角绽放,看得一旁的离歌心惊肉跳。

良久,她转身接着往前走。

她微微低垂着头,路过的的宫婢皆恭恭敬敬地俯首叩拜,她却仿若无所知一般,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条路,自她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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