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试水温,“我已经不生气了,之前也好,刚刚也好,我都已经不生气了。”
“我知道。”场地圭介说,他顿了顿,回头冲我龇牙,“我乐意,关你什么事!”
抚过我身体的是热水还是场地圭介的手指?分不清,只知道温暖的抚慰舒服得叫人打哆嗦。场地圭介脸上沾了水,或是汗?他的脸通红,眼神四处飘。等清洗结束,他把我包裹好放到沙发上,自己逃也似的冲回浴室。再出来,手指凉飕飕的,大概是冲了凉水。
我合着眼睛,脑袋不觉昏昏沉沉,懒得再去思考什么。场地圭介把我抱回房间。被窝没有丝毫温度,冰冰凉凉,叫我缩成小小一个。
“你睡吧。”场地圭介说。
我仍闭着眼睛,默默点头。
四下万籁俱静,天还没黑,光透过窗帘缝隙散出隐隐绰绰的影。我眼前忽明忽暗,不太舒服,三途春千夜的笑声在我耳畔响个不停。
“和我说说话吧。”我说。他能听到吗?我心想着,刚刚的声音或许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别怕。”他说。
“再靠近点?小声些比较舒服。”我说
“好。”
场地圭介移动椅子,椅子磕在地板,“哐”一声发出干响。闭着眼听得的场地圭介的声音与睁眼听得的竟完全不同,真怪。
“该说些什么?你不应声也可以,听着听着睡过去吧。”
“讲个故事吧。”我说,“什么都好,我想睡了。”
场地圭介在我耳旁絮叨些耳熟能详的童话,他讲桃太郎打鬼,话语连同温暖湿润的气息静静沁入我的皮肤。三途春千夜的笑声不见了,我眼前那些如同逆光照片般极为模糊的图像摇摇颤颤,一种与刚刚不同类的黑暗和图形,与场地圭介的声音相呼应,潜进我的意识。如此黑暗中,我看到毛绒绒的白犬,猴子,雉鸡。它们牵着手把我围到中间,绕着圈子唱我听不懂的歌谣。
“我好冷。”我说。
场地圭介的手指贴在我的额头上,滚烫的手指。
“你发烧了。”
我听到衣服摩挲的沙沙声,然后是一声门响。
别把我自己放在这儿。
我眼睛热热的,鼻子发酸。
“吃药,葵,张嘴。”
我尽力撑起身子,脑袋里像是藏了什么钟摆,正在咚咚响。吞药时突然腹部绞痛,想缩起身子,胳膊也好,腿也好,浑身上下跟着一起痛起来,随着阵痛,一股热流从腿间涌出。
屋漏偏逢连绵雨,我的生理期提前了。
场地圭介听到我的话后,人傻在床边,问我怎么办。
“家里没有卫生巾。”我说,“你会吗?”
“我可以问。”他僵着手指,“我不能把你放在这儿,有没有什么应急的方式?”
“没事,先去买吧。”我说不出话,嗓子干裂出铁锈味儿。我的脸滚烫,身体却冷得发抖,眼前全是黑幢幢的重影,我大概有些低血糖。
“阿介,我想吃糖。”
场地圭介冲了一杯糖水放到我手中,温暖的杯子叫我清醒了下。
“十分钟,我十分钟就会回来,很快的。”他又在我身边放了把糖果,牵着我的手碰了碰那些圆溜溜的糖,“摸到了吗,你还没吃完它们,我就回来了。”
“你会回来吧?”我握着杯子,我看不到他,“不要把我自己扔在这儿。”
“我很快就回来,很快,你吃糖等我,糖还没吃完我就回来了。”
我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似乎有什么在我嘴唇上摁了下。
连绵的低烧让我神志不清,从骨头到皮肤没有一处不痛。例假的突然造访耗尽我最后一点儿力气和仅剩不多的理智,我甚至无法撕开卫生巾的包装,坐在马桶上哭成傻子。场地圭介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帮我清理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柜子第一层有一个药箱。”我木讷着躺在床上,手脚僵直,如同死尸。我想睡,却被折磨得不敢闭眼,“按照盒子上的标量,我需要吃药。”
“你今天吃得够多了。”场地圭介这么说着,依旧取来那个箱子,他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沉默了半晌,重新扣上箱子。
“吃了就能睡着,我想睡觉,我不想这样!”我的声音尖利,几乎在嘶吼,我拽住他的胳膊,“我需要吃药!阿介!我需要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