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嫣兮笑着说,“不了,我就看看。”
她将手拢回袖子里,与他擦肩而过,朝向打闹的两兄妹,“昨天钓了几条鱼呀?”
天空是灰色的,未起清雪的大风刮起时裹着寒冽,又干又冷的寒气,处处混混沌沌。
占琴落将手里无人要的物件轻搭在石像旁,木质的杆子安静地挨靠积雪的石像,成了苍茫雪地里无声无息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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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距离占琴落暂宿宗门过了一个月。
师门其乐融融,氛围融洽。
司嫣兮撑着下巴,看向书桌后,小师妹兰衣烟正培训占琴落,分享主宗门诸多注意事项。
雪又压断窗外一根树枝,柴火在灵炉内燃烧,噼里啪啦焦黑一块叠着另一块。
小师妹作画的纸张,也一张叠一张地累加,快有两寸厚。
在社交能力方面,司嫣兮佩服兰衣烟。
同样是每年开春才会去一趟主宗门,呆不了三个月,但兰衣烟与他人熟络。
她热衷于和人打交道,总是最快地混迹小群体。
她热心又热情,得知占琴落回主宗门将面临去留审判,积极传授个人经验,如何在主宗门拉票,赢得更大层面的存活机会。
“这位门主脾气古怪,不太好相处,对咱们白溪山谷分宗的人挺有偏见的。”
“但他很喜欢会发光的灵器,记住这一点就很好办了。”
“你要是看见了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好。”
兰衣烟指着画上的人,“杀掉。”
司嫣兮的瞌睡一下子醒了。
“还有这个人哦,首席大弟子。”
“有点老古板正经啦,不过人挺好的,就是和我吵过架。”
“所以呀,如果看见他,千万要记得。”
兰衣烟语气坚定,“杀掉。”
“……”
司嫣兮取了个镜子,放到小师妹面前。
兰衣烟顺着纸张顺序,指到镜子里的自己,“还有这个人,也要杀——”
司嫣兮笑出声来。
兰衣烟拍开铜镜,“小师姐!人家很认真在教欸!”
司嫣兮摇摇镜子,“认真教这些?”
兰衣烟的声音弱下去了,“也没有很认真啦……哎呀,我开玩笑的,都是玩笑话!”
要是他当真了就好。
话到嘴边,兰衣烟硬生生拐了个方向,“小师弟肯定不会当真的吧?”
占琴落轻笑着摇头。
兰衣烟冲司嫣兮撒娇,“小师姐你看,是不是很明显的玩笑话?没有人当真的。”
司嫣兮顺着兰衣烟的肩看过去,少年垂着眼眸,一声不吭地提起笔来,挥笔飞快涂抹在纸上,方才记下的几个名字一片墨黑。
“……”
与其说占琴落心机深重,善于伪装,在司嫣兮看来,更像不谙世事,容易被哄骗走,纯净如冬日落雪。
人与人的相处,心里都有明镜,哪怕意识层面不清楚,潜意识也看得明明白白。违心的话藏得再好,总有一天,也会从动作里流露出来。
可一个月下来,司嫣兮只看见他安静,话少,冷冷清清,不主动与人交谈。
抱着发旧泛黄的书籍和深色竹简,在落雪的湖中亭一呆就是一整日,天色渐暗,飘雪落在肩头也不知晓。
她一点都不怀疑,若外界的事不找上门来,他将在连绵千里的雪山中,看一年又一年的落雪压折树枝,孤独百年千年。
许是留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太久,清濯的视线看向她,司嫣兮扭开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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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嫣兮下不了结论。
她疑心自己的误会会伤害占琴落,又担心与恶毒之人为友将酿造大祸。
思来想去,她干脆尽可能避开占琴落。
错开用膳时间,找借口避开打雪仗邀约满,偶尔一次不得已的相处,她也尽可能确保所有人都在。
唯一比较麻烦避开的是夜巡,通常是两两搭档着巡视。
“又要换?”兰亿年咬下一口年月酥,声音含糊,“我没问题,但你风寒这么久还没好?还专挑和占琴落夜巡时候发作?”
司嫣兮收拾空了的食盒,面不改色地应声。
再神经大条的人,这段时间下来也品味出不对劲来。
兰亿年凑近,“司小师妹,你该不会是……”
司嫣兮往后退一步,心虚地拉开距离。
兰亿年越凑越近,阳光明媚的灿烂笑容转为恍然大悟。
司嫣兮避之不及,状若无事地要提着食盒走,得意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果然是怕生。”
“……”
司嫣兮不着痕迹地松一口气。
她到底在和地主家的傻儿子计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