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落下毛毯时,盛茗旭脚心一紧,呼吸变轻,意识到她或许正在看他,所以不能在此时睁眼。
与她对视的话,他怕有些情绪会决堤。
眼角的热意不经意又浮上一层,薄薄的,轻轻的,似她这会的气息,努力克制却又存在感极强,瞬间扑满他心。
盛茗旭没办法,没办法跟她说,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盛帝让他二选一,她与盛翟,他只能留一个。
可他都想留,不想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时至今日,盛茗旭才明白,即便被盛帝寄予厚望,即便他姓詹不姓盛,即便他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自己作为臣子的价值,可在那样一个视权力高于一切的帝王眼中,这样一个从小养在别处的儿子,若身边有盛翟这样厉害的角色在,有朝一日如强强联合必威胁到他的帝位!
所以,身为天子,盛帝要未雨绸缪,“修剪”他的羽翼。而身为父亲,他要亲自给他演示,若想成为帝王,必须懂制衡权术,无论何时都要确保统治地位不受任何人威胁。
盛帝就是想让他明白,这天下种种,只有他给人的份,没有人问他索的理,他那些后宫佳丽们如此,他的儿子们,亦一样。
盛茗旭懂了,可他无法对兄弟下手,即便他与盛翟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可多年共成长同进退早胜似亲兄弟。
为了保住盛翟,他按自己的方式处理了。可回来路上,又惊觉若被盛帝发现,这位无情帝王会不会反过来拿她做惩罚?
惩戒他的“擅作主张”,这是欺君。
盛茗旭心中失序,接下去他该怎么做,才能保她性命无忧?
难不成真的只有坐上了那把龙椅,成为至高权力的拥有者,才有能力完全护住他想护住的人?
可这从来不在他的人生规划里。
世人皆以为盛帝拥有一切,可在盛茗旭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是这世间最孤独之人。他身边人来人往,可哪一个不是因为怕他才敬他,哪一个敢真心掏于这样一个时刻算计他人的王者。
至尊无上的权力令人生怕,却也如实给足人力量。
摇椅上的人千头万绪暗自复盘时,陆芸心中也是各种激烈。
这几天她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那就是,在这个古代王朝,盛茗旭安,她才能安。
至少目前的境况,是如此。
更何况,她住的宅子还是他们皇帝赐的。倘若有朝一日盛茗旭出点事,那她是否还能安然偏于一隅?
这是个问题,非常大的问题。
所以,她才特别想弄清楚这几日盛茗旭到底为何“失踪”。即便不属于这里,陆芸也不想万事都只能处于百分百被动的地步。
能未雨绸缪的事,还是先思虑周全,她不想临了被打个措手不及。
所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点:她要如何真正走入盛茗旭的心里。
只有步入一个人心里,才能真正走入他的世界里。
如奕棋,不入棋局,怎动棋子。
她必须有所行动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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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心刻意拖着好久才回屋,想着几日不见,将军与陆姑娘必然需要独处时间,用来说说话什么的。
她没料到的是,自家将军已躺睡在摇椅上,而陆姑娘就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望着他。
茉心犹豫再三,怕屋内寒气逼人,还是决定先加木炭。
可任她再怎么小心翼翼,蹑手蹑脚添木炭入熏炉,动静还是惊醒了摇椅上一不小心睡着的主人。
盛茗旭睁眼,一下对上陆芸巴巴望着他的双眸,他下意识扭头去瞧动静来源方向,才恍然原来是丫鬟在添火。
喉咙渴得慌,他抬手,声音发紧:“茉心,你先出去。”
茉心迅速放下铲子,恭敬遵命:“是,将军。”
陆芸抬头,目送茉心关门退出,才将注意力收回,重新放回心思重重的人上:“要喝茶吗?”
看他似乎嗓子不太舒服的样子。
“好……谢谢。”盛茗旭冲她点点头,有些话先一步于内心深处蠢蠢欲动起来。
陆芸起身,给他斟茶,又递到他手里。
盛茗旭接过,无声敛眸,一口干,喉间紧迫感得到缓解。
“我不姓盛。”
陆芸转身欲坐回时,猛然听到身后这么一句:“什么意思?”
显然,他有话同她说。
陆芸坐下,一颗心悬起。
“嗯,我其实不姓盛。”盛茗旭再度重复道,他是突然觉得,与其一个人惶然难厘清,不如先试探下她的态度,“我姓詹。”
“詹?”果然,陆芸本能一愣,“盛帝那个姓?”
不知为何,这话出口,她倏然想起很久前刚到他军营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
盛茗旭点点头,神情又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