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透了肚子里的东西,尽管很多年后我以我人性的极限给她留了一条最后的活路,允许她扯烂了我的躯壳逃出去,但那个时候,我是恨透了她的。
并非所有母亲都会爱孩子,因为用身体孕育新生命的本质,就是一个陌生的小生命将母体的内脏挤得变形移位,更有甚者甚至骨头都能撞歪。
虽然有时候病情稳定一点的时候,我还是清楚她只是个正在成型的孩子的;但是顽疾若不治疗,就只有恶化和暂且稳定两条路选,我只会越来越厌烦她的存在。
她不断的吸取我的血液长大,而我不断的尝试弄掉她。
那段时间我弄死了很多人,不仅限于孕妇或者女人——毕竟我只是想找到剖开身体而不死的方法,死亡面前众生平等,用谁来实验都一样。童磨就一直顺着我的意思,我弄死一个他就抓一个新的给我。最后甚至低级的鬼都他给我抓来了,但很可惜,那只鬼太低级,三次感染之后就因为无法自愈死亡了。
于是时光飞逝,有一天她的灵魂成型了。
我当年猎杀了太多炽天使得到了很多力量,而白蔓郎夺走了这份力量,明明是人类灵魂却长成了多眼六翼的怪物模样。很显然这丫头天生就喜欢炽热的火焰,虽然和我是没有属性冲突,但和童磨截然相反。
我很难理解这个情况,这似乎不符合遗传定律。
不过这倒是给她争取了更多活下去的机会,虽然我对她的恨意与日俱增,我那一点点理性已经不足以留下她、我甚至想要拿自己铤而走险的时候,我对她起了好奇心——这换来了最后三个月的安宁,我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情绪稳定了下去。
而到这时候,因为我之前的杀业太重,我遇到猎鬼人了——虽然并没有起冲突,因为那是个女剑士、而且她也是身怀六甲。女剑士并不是半夜三更来猎杀的,而是白天拜访,她只是打听着这附近人口失踪和熊吃人的传闻,只带了紫藤花的香囊和一把防身的胁差。
“最近确实很可怕,明明熊应该已经冬眠了,但还是经常有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丢在荒山里。”
“唉?真的吗?这附近的山里一直都有熊,还是就今年特别?”
“以前……以前好像没有过,不过可能有山匪,偶尔会有被砍死的尸体。”
“死者都入葬了吗?我可以看看吗?”
当时我路过茶屋听见里头传出来的声音,看见屋檐上有只乌鸦,我就知道是有猎鬼人来打探消息了,只是没想到那女人的情况而已。
“这……这可不好吧!特别吓人的,这位夫人你的月份不小了吧?吓着了孩子出事了可怎么办?”
我听见声音走进茶屋,才知道是个身孕非常明显的少妇在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聊天。
这个场面非常普通,毕竟是绝大多数人都得勤劳才能活下去的年代,妇女有孩子了也得干活工作,闲暇之余聊聊天就是唯一的消遣。
不过,那少妇不普通,她很漂亮但很面生,明明是妇人却带着短刀,而且非常明显的在打探最近周边的不正常死亡——普通的妇人特地打听这个做什么呢?她们只当个恐怖的故事听完也就完了。
“没事,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上过战场的姬武士,我没关系的,而且我本来就是为了查这些不正常的死亡来的。”少妇说着,眼睛里神采奕奕,她是真的不怕死人。
“但是……啊,抱歉,欢迎光临蝴蝶兰大人。”妇人看见了我,连忙迎了过来。她当然认得我,这附近长相漂亮的女人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的。“今天出来散步吗?最近一直没看见您,您身体可还好吗?”
“不好,我的肋骨都快被小东西替移位了。”我从不掩饰自己对这孩子的厌恶,反正以我的地位和实力,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后果,讨厌她又怎么样呢?
“啊啦……真是辛苦了,我们的孩子好像都没活泼到这种程度呢……”妇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看她的表情她其实是不理解我的——每个母亲经历的其实都一样,而她们都以爱包容了一切,只有我是不包容的,我对于她们而言是异类。
“这也没办法啊,若是孩子不动了,你就该害怕了。”那个少妇十分开朗的样子,主动找我搭话。“初次见面,我叫犹香,夫人您是叫蝴蝶兰吗?”
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答话,因为我已经猜出来她是个猎鬼人了,我不想和她说话。我和童磨都很喜欢现有的人类身份和安逸的生活,都不想被猎鬼人拆穿,如果她运气不好查出什么的话,那就得灭她口了,这会很麻烦。
“蝴蝶兰大人可是附近极乐教的教主夫人,受神明眷顾可以带来神迹的神之使者。犹香夫人,请你用敬称。”
“虽然很冒昧,不过我们可以聊聊吗?这附近最近不太平,那些事您知道吗?”犹香无视了茶屋妇人的提示,非常直截了当的向我打听。
我估计她是遇到谁都会如此打听,一点也没有遮掩自己的习惯,仗着青天白日完全不担心遇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