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月印象里,十三中一直是一个充满了压力,但却又极富有人情味的地方。
这里张口闭口分分分,睁眼闭眼就是竞争努力,但大抵也是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公开透明的成绩分数与名次排名上,在于一些分数与成绩之外的东西,对于学生终究是宽容的。
譬如说老蔡所说的调班制度。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而就是每一次的测验成绩,组成了学生在阶段的排名与根基。
但成绩这种东西,终归有所波动,谁能说自己在每一次关键性考试的时候都能保持一个好状态呢?
为了保持阶段性排名也好,为了保持班级氛围也好,为了缓解学生的压力也好,分班考试在分班系数占比中占据了百分之七十,剩余部分,则是寻常测验成绩进行折合,拟出相应分数加成——寻常考试中,或许是有并列第一这种事,然而分班考的机制,注定了所有人的分数不可能达到一个统一的程度,毕竟分数折合之后小数点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尾巴。
然而高强度的压力之下,学校却又有相应的托底制度,对分班不理想的学生充满了包容,也对那些被压力压迫得抬不起头的学生留有了一条退路:如果适应不了培优班或是快班的节奏,那么,总有一个节奏能够贴合学生学习进度的班级,凭成绩进行班级的划分;如若分班考试失误,那么在一个学期内,只要阶段性考核保持原有成绩,并在班级内保持前三的状态,可以在新学期结束后,对其班主任提起调班申请。
而老蔡所说的,便是下一学期末的调班申请。
而这份申请,于当下的梁月来说,无异于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重获一世,就算世界再怎么糟糕,也不能活的比上一辈子还要不如吧?
梁月吸了吸鼻子,将自己的车子从空荡荡的车子棚中推出来,看着远处那苍青色略带压抑的、与乌云几乎融于一体的天色,难得透出些许轻松来:她这个年纪就算要改变,又能改变什么呢?从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开始改变吧。
沉闷了许久的天终于起了风,梁月脚踩在脚踏板上,倏忽间将自己送了出去。
今天没有太阳,桥上的风很大,但夏天的风哪怕是带着燥意也要比没有风来的好,风刮过梁月的衣衫,带起她的外套,阻滞着自行车前行的速度。
这里是上坡,自行车蹬起来本就费力,再加上逆风,骑着反倒不如推着来的容易。
梁月索性揪了脑后的皮筋,任由一头长发在风中吹成海藻,任由那带着夏日燥意的风拂去贴着头皮的细密汗珠,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梁月推着自行车走在桥上,蓦然将车子停在路边,上了桥边的路牙,扒着那到她胸腹那么高的栅栏,看远处天高水阔,天苍青一色,只觉一阵无言的畅快,于是将手撑在嘴边:“啊——”
声音从高亢到最后嘶哑,再到后来几乎憋不住的喘息,她扒在桥栏上,喘息着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来。
其实有些时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就像那被压在巨石之下的野草,只要有人给她一点点肯定,给她一点点鼓励,给她一点……希望,那片显得荒芜的原野上,便如突如其来的春风拂过一般,生长出密密麻麻的野草。
是生机,也是……不甘。
风中夹杂了些许潮湿的气息,细密而又带着凉意的雨丝被风裹挟着,飘摇得到处都是。
梁月抹了把脸,任由风将她那一头长发刮的乱七八糟,而后带着喉咙深处、又或是胸腔深处传来的似是撕裂般的畅快,脚下用力蹬着自行车,逆着风一路朝家的方向而去。
上了楼,还没推开门便听到屋里有小孩哭闹的声音,啊啊啊的带着愤怒的发泄,刺耳至极。
梁月顿了顿,还是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钥匙捅进了门锁里,然后推门进去。
门内果不其然是她父亲梁栋,正跟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拍桌子训斥:“我告儿你啊,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在我这儿发你那牛脾气……对我不好使!”
男人的年纪其实不怎么好分辨,三十过半的男人看不出具体的年岁,一身打扮像是二十七八的模样,然而岁月实际沉淀的阅历无疑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年轻人少有的沉稳,不说人品如何,至少看上去,便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稳重,可靠,原来又是厂里做办公室的,哪怕后来因二胎被开除,却也凭借着曾经积累下的人脉,很快成了一家公司的主管,一个月的工资比之原来有增无减,这是一个很能在职场上吃得开的人,也是一个能办事的人——但就是在女人身上搅不清。
这不是梁月对她爸的评价,这是后来她爸妈离婚后职工宿舍里对于梁栋的普遍评价。
但这些评价其实也没流传几年,后来随着梁栋开始出来独立做生意,风向便渐渐的变了……后来,竟是成了成功人士身上的一桩“雅闻”。
再后来,她再见梁栋的时候,他已经头发花白,老态尽显,哭着说他没教育好俩孩子……他能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