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热闹了一通,京州城内不消一日便传遍了扶家小女的美名。
也有不信的,“她十年未刻成一块玉,别是匡人的吧!”
有人立即反驳,“陆老都掌过眼了,还能有假?”
听闻是陆老开了金口,几人嗫嚅了几句便都不再质疑了。
有了陆老的夸奖加持,事情就这样添油加醋的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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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二爷回到家中时,依旧还是一副美的找不着北的模样。
他大踏步的走过前厅,继而越过曲折游廊,后又迈进内厅推开屋门,满屋的檀香便扑面而来,背对着门坐着一位女子,她穿着老式的改良旗袍,披着一张羊绒披肩,正在研磨香粉。
圆桌边点了一支线香,烟气婷婷袅袅的飘向半空中,里屋深处供着一尊佛像,那缕烟丝与佛像前燃的三支柏子香的烟气混成一团,遒在屋子上方,笼在那佛像面前,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
“如是,我今天太高兴了。”扶二爷深吸了一口这满屋香气,高兴的冲那女子说道。
研磨的动作停下了,女子转过头来。
柳叶眉杏仁眼,虽然眼角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仍能看出其风韵气度。她梳着低低的盘发,发髻上簪一支通身翠绿的玉簪,簪头细细的雕着一朵绿桔梗。耳上缀的是与那绿翡簪成色一样的水滴状耳坠 ,走动间盈盈的闪着光似兜着一汪碧泉。
她扶过他,语气温柔却透着些责备,“喝太多了 。”
“这回是特例,下回再也不喝了,”扶二爷捻着笑捏着三根指头冲天保证道:“如是你可别生气。”
被他唤作如是的女子便是扶二爷的夫人柳如是。柳如是出自香料世家柳家,柳家在京洲做香 独一家,极受追捧。兄妹三人各擅香型不同,这柳如是便极擅制檀木香。
“我没生气。” 柳如是微微皱了眉头,作势要扶他躺下。
他却抓住她的手坐在了圆桌旁,坐定后他看着她,“如是,阿隐做料你高兴吗?”
他口中的阿隐便是扶皇玉 。
当年京洲城内人人议论她的名字,说这扶二起名太过张扬。他骄傲了一辈子,给扶皇玉直接用的玉石的玉 。苏家苏维世那个老东西给前两个儿子起名时用的是玉之谐音煜,他不屑此等暗喻做法,也不怕被人诟病狂妄,他与柳如是的女儿他生来就想给她最好的。
然而扶皇玉自小性格并不似别的孩子一般活泼,反而是沉稳极了,时常一个人不吵也不闹,坐在柳如是身边发呆。他欣慰又担忧,想起京洲城内的谣言,这个满不在乎的男人第一次动摇了。他担心皇字是否真的太过霸气,玉字是否真的太过易碎……
与柳如是商量了一夜,第二日请来了京洲城内有名的算命先生。他不信鬼神一说,但事关扶皇玉,他还是想求个稳妥。
老先生说其名姓太耀,要敛其光芒以防被上天收走……
他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几次都想把人轰走,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听完了,之后便有了阿隐这个名字。
“看到那块料后我是高兴的,”柳如是低头拨弄了一下线香,抬头冲他笑了笑,“从前我以为她不喜欢,看了那块料后我就知道了,她一直很喜欢。”
“嗯,”扶又松把茶盘拉过来给二人各斟了一杯茶,“书画课从来没缺过,就是倔着不去学握刀,” 他饮下一口茶嘟囔着,“这回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愿意刻了。”
说着又大笑着把那块玉料拿出来,与柳如是二人低头观摩着,“如是你看,阿隐的头一块儿,比我当年强多了! ” 骄傲之意溢于言表,不惜踩自己一脚。
“看了小十年了,能刻好不意外。”柳如是目光悠悠,看向了里面的佛像。
扶二爷也抬头望去,线香与供奉在佛像前的柏子香都已燃完了。烟气散去露出那佛像的真容来,一尊双手合十跏趺于莲花宝座上的佛宝相,赫然与扶二爷手中的那玉雕一模样!
扶二爷捏了那玉雕一下,玉雕外侧粗劣并未打磨,握在手心里很是硌人,他低头摩挲了一下,“是我亏欠你们娘俩儿太多。”
柳如是静了一瞬,继而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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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墙高筑,白墙青瓦雕檐描边,太阳晒不透这院墙根,投下来一片阴影,院墙下的石桌刚巧被圈禁在了这一方阴影里。
石桌旁坐着一名少年人,面如冠玉笑容恬淡,让人如沐春风。他坐的端正极了,腿微微分开,两手自然的垂在两侧膝盖上,“阿隐,恭喜你。”
他抬头望向面前的小女孩,她正沿着太阳投射下来的分界线来回走着玩。阳光随着她的动作洒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的,似琉璃石映出的细碎的光,晃的人看不清,“ 随便刻的。”
小人说着并不看他,只沿着那分界线又走了一个来回。
他闻言笑了笑不再说话,只专心看着她非要固执的走在那分界线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