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行人稀少,但真要蹲在大路边堂而皇之地剖尸取针,还是嚣张了一些。
阿哲开始动手把尸首往树林子里挪。
唐唐也去帮忙,拽住那个拉胡琴的衣领子,可哪里拖得动?这些人本就五大三粗的,死后身体僵硬了更显沉重,简直像身上长出了根,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
都怪瞎子。
她第一万次在心里怨恨。
要不是他,唐家坞也不会变成废墟。
唐家坞要是还在,千丝针能像凌江水一样源源不断地造出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哪里需要扣扣搜搜地从死尸上找已经用过的、沾了脏血的针?
唐门中人一辈子都没受过这委屈。
她咬着牙,指节绷得发白,才把人拖动了尺许。转眼间阿哲那边已经把两具尸首挪进了树林子里,手里还拽着一个。他过来把唐唐拖拽着的也接手过去,“师娘,我来。你拿胡琴就好。”
他一手拉着一个胳膊,拖着两个面口袋一样,把两具尸首拖进树林里。
唐唐打量他的背影,暗想这瘦竹竿一样的胳膊腿儿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若能把身上的肉养一养,岂不是更了不得?……
她收敛了那些胡琴、铜钹、散落的刀斧,都藏在一丛矮树下,扯了些杂草盖起来。
阿哲把花旦的尸首撂在一棵树干粗大的香樟后面,远远说了一声:“师娘,别看。”接着就拔出了匕首。
唐唐赶紧转过脸,以免不小心觑到什么血腥场面。
她小声念叨着过年的万能吉祥话“岁岁平安”,一双眼睛盯着大路的动静望风。念了一会儿,恍然发觉这四个字实在应景得缺德。
可不就是“碎碎平安”么。
片刻后阿哲用一双血糊糊的手捧着一把银针过来了:“师娘,给我一块帕子。”
唐唐闻到血腥味直皱眉,“要帕子做啥子?”
“包起来,洗干净再给你。”
没想到傻小子还挺细心,唐唐拿了一块日常使用的帕子给他。
阿哲包了银针,寻到一处活的山泉水,先洗净了手,再脱下斗笠浸在水潭中,沾了血的银针就整包放在斗笠里搓洗。
斗笠四周浸染开一圈红色。
有帕子包着,又有斗笠兜底,双重保障下,一根针都少不了。
呵气成雾的冬天里,即使是没结冰的活水也冷得刺骨。
唐唐沾了一点上游的山泉水洗手,冻得嘶嘶连声。她一边朝着自己的手上呵气,一边看阿哲把银针在水里认真地投洗了五六遍,一直洗到再也没有血色浸出来。
他好像一点都不怕冷,可分明手上也有两三个红紫色的冻疮。
那一瞬间唐唐心里涌起一个念头——把这小子带在身边做个跟班,她不想干的脏活累活都可以脱手交给他。
这念头一起,她马上开始细细盘算:虽然他踏实肯干,但身体资质实在不算出众,做她的跟班还不够格,得养壮实一点才抗打;对战经验也不够多,少不得要她去“请”一些江湖老油条指点一二……
她还在算账,那边厢阿哲已经把千丝针都洗净了,摊开数了数,皱眉说:“这里五十二根。五十二加四十七……还少九个。”
他把手帕一卷,递给唐唐:“师娘,你先拿着。我再去找。”
唐唐说:“算啦。有些银针游走去了细枝末节的脉络里,你要全找回来,真要把人碎尸万段了。九成能回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可是,十两黄金一根……”
“我说的是 ‘十两黄金也买不到’,重点是买不到,不是十两黄金,你明白这个区别吗?”唐唐说,“买得到的时候一根不值十文钱,买不到的时候十两黄金买不到,一万两黄金也买不到。”
“哦……”阿哲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出了一个直切要害的猜测,“卖这个的铺子没了?”
唐唐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嗯。”
她不想多说一个字。她怕说得多了就会忍不住把莫展行的坟刨了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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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在天黑前进了明州城,先找了个面馆填饱肚子。
唐唐点了两碗牛肉面,嘱咐店家在阿哲那碗里面多加一份牛肉,慷慨对阿哲道:“放开了吃,不够再添。”
两口大面锅里腾腾地冒着热气,店家把面条下入锅里。
阿哲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问:“师娘,你有钱吗?”
唐唐摸出一个银元宝放在桌上:“方才那几个唱戏的请我们的。”
“……”阿哲愣愣地看着那个陌生的银元宝,一会儿反应过来,“师娘,你拿了他们的钱?”
“对啊,怎么?”
“师父说,强盗的脏钱不能拿。”阿哲耿直地说,“他们抢了百姓,我们拿了,等于我们拿了百姓的。”
唐唐嗤之以鼻:“什么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