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带头大哥几乎有两个阿哲那么壮,使一把九环宽背大砍刀,每一个招式都是虎虎生风,一砍刀劈下来,阿哲横刀去挡,顿时虎口剧震,长刀差点脱手。
这把玄铁长刀师父用了多年,刀下不知多少宵小的亡魂,木头刀柄已被搓磨得滑手。
从前是师父领着他。师父打头阵,他从旁助攻。先打谁,如何配合,打到什么程度收手,师父虽然看不见,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万事都有安排,他只要照做即可。
如今师父不在了,阿哲头一次独自与歹人搏杀,难免出手有点儿青涩。青涩之余他又憋着一股气——
他不能给师父丢脸。
阿哲握紧长刀,屏气凝神。他回忆师父教他的窍门,仔细分辨打斗中带起的劲风声音,提前半步预判到对手的出招方式。
半步就足够决出生死了。
带头大哥的砍刀刚高高举起,阿哲就抓住破绽将长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砍刀上的铁环簇簇地响了最后一声,连着刀、刀的主人,一起摔进被染红的落叶堆里。
阿哲杀了那带头大哥,来不及擦干净长刀上的血,赶紧来找唐唐。
“师娘。”他焦急地问,“没事吧?”
她脸颊上有还没干涸的血污,不知道是不是在混乱中受了伤。
唐唐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承认道:“算你还有两下子,在他毒发前就把他杀了。”
“师娘,你这里……”阿哲继续一根筋地问他最关心的,“流血了吗?”
他差点亲自上手去触碰她脸颊上的那块血污,手都抬起来了才觉得不妥,只好比着位置在自己脸上示意了一下,“这里。”
唐唐一愣,而后自暴自弃地抓起已经沾过血的披风,挑了一个布料还算干净的角,将脸上血污擦拭干净,露出原本光洁肌肤。
阿哲这才松了一口气。
唐唐一边擦脸,一边抱怨,嘴下不留情:“今年冬天才新做的披风,我好喜欢的……沾了这么脏的血,也不能要了,晦气。都怪你,逞什么英雄?越帮越忙。”
阿哲打架能预判提前半步,听唐唐说话却慢半步,忽然反应过来:“师娘,你给他们下毒了吗?”
“不然你以为那两个口吐黑血死的,是吃坏了肚子吗?”唐唐鄙夷地说,“真是榆木疙瘩做的脑子,还 ‘保护师娘’呢。”
阿哲被骂了也不恼,他只觉得困惑。师娘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们下了毒?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哦,那些金首饰。
难怪师父下葬,师娘一件首饰也没有变卖,原来那些是她防身的武器。
那自然是顶要紧的东西,不能动的。
想到这里,阿哲放下刀,蹲下在几具死尸胸口、腰间摸索。
唐唐问:“你找什么?”
“你的武器。”
他说着就从武生腰间的布兜子里抖出一个金手镯,手镯滴溜溜在地上滚了两圈。
“想死啊你!”唐唐眼看他就要赤手空拳地从地上捡起手镯,惊呼着拽住他的胳膊,拼命拍了两下,把自己掌心都拍痛了,“碰到就死,你居然敢捡!”
阿哲赶紧收回手:“这么厉害啊。”
他一点都没有后怕的神色,语气中满是崇敬。
唐唐拿三层手帕垫着,把金手镯小心地捡了起来,“你晓不晓得刚才你离见阎王只有一寸的距离?有一天你要是死了,就是憨死的。”
阿哲乖乖挨骂:“嗯。”
不得了,还学会阴阳怪气地顶嘴了。
唐唐柳眉倒竖,越看他越来气:“你 ‘嗯’什么?还不服气了是吧?”
“……”
阿哲满脑子疑惑,他不懂为什么顺着师娘说还要被她骂。
多说多错,他只好沉默。
唐唐皱着眉在几个尸身上都搜刮了一遍,那一包金首饰尽数找回来了,还多了一个金锭、三片金叶子、五个银元宝。她当作不知,全部一股脑儿用手帕包起来。
买马的钱,这不就有了吗。
这几个匪盗今天出门前一定没有想到不仅会丢掉性命,还会被反向打劫。
搜刮完了财物,唐唐忍着恶心,在断了一条胳膊、满身血迹的花旦尸身上摸了一把,从他脏污的戏服胸口拽下几根发丝细的银针。待要再找,实在下不去手了,她可不想掰开已经僵硬的手臂,从臭男人的胳肢窝下面找卡住的银针。
万工弩一次能射出一百零八枚千丝针,为什么要用掉这么多?因为太细,容易被衣物卡住,只有用多根银针天罗地网般覆盖,才能确保其中一些能进入人的血脉。
万工弩出手一次,就要损耗大量的银针。能适配万工弩的针既要细如发丝,又要坚硬锋利,如今世上已经没人会造了。她从唐家坞离开的时候带了三千枚,现在只余不到一半,剩下的每一枚都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