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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被陈胤贺留在了宫里。
他说尊重我的选择,在我愿意以前,不会碰我。
就这样,我从泥潭里的石块,一招枝头变凤凰,赐封宸妃。
母亲满目愁容怕我受了委屈,父亲非常喜悦终于又有靠山,至于我自己,反倒是最没资格有情绪的一位。
仔细想来,皇帝册封我,给我身份地位,以及荣华富贵,让我的父母衣食无忧,并且不会主动要我侍寝,只希望每次想见我的时候可以即刻见到。
看看就看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我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提案,平静得仿佛与整件事毫不相干,没事散散步,偶尔抓抓虫。
“你就是宸妃?”
一句不太友好的女声将我从抓虫的悠闲中拉起,我抬起头,先是看到几位俯身的宫女,再往上便见一张牡丹般美艳的脸。
她睥着我,语气轻蔑:“我道是如何样貌呢,原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黄毛丫头,恐怕毛都没长齐吧,皇上是怎么看上的?”
她冷哼一声,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又继续挑刺:“我听说,杨皇后是你姐姐吧,你怎么长得连她半分美丽都没有?”
我不太知晓宫里的日子要怎么过,听阿姐说先皇百余位妃子常常争得腥风血雨,流产病死都是家常便饭,陈胤贺少有位置的后宫相比之下已经称得上祥和,大家礼尚往来,一般不惹事生非。
除了那位嫣贵妃。
看着那张面孔,我的回忆涌上了些许。
早些时候阿姐同我讲过,嫣贵妃有一位哥哥是朝中的大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战功显赫,又仗着母凭子贵有太后宠,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时常对阿姐无礼,到处得罪人。
她不会耍龌龊小伎俩,就喜欢劈里啪啦一顿输出,几乎把后宫仅有的的妃子都烦了个便,阿姐同我一样,对于这些没有实质性伤害的话语左耳进右耳出,反倒把嫣贵妃看成个调皮的妹妹屡屡包容,久而久之,嫣贵妃从最开始的气出内伤说不出话,到最后看见阿姐转头就走。
“我知道你。”我平静地说,“阿姐同我提过你,表面不可一世,实际上很容易脸红。”
话音刚落,嫣贵妃脸上真就晕上了一抹红色,像个鲜艳欲滴的水蜜桃,她一时语塞,瞪大眼睛指着我,“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姐姐刚死,你就跑来傍上姐夫,你对得起你姐姐吗?也不嫌躁得慌!”
我坦然听着,见她没有下文,满不在乎道:“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走了。”
然后只身一人穿过她两位丫鬟中间的过道,也不管她在后面又说了一连串有的没的话,头也不回离开了。
仔细想想,其实嫣贵妃说得挺对,姐妹共侍一夫,怎么看怎么恶寒,更何况阿姐已经走了,在外人看来,我就是一个恬不知耻,觊觎高位,没脸没皮的女子。
但外人如何看,与我又有何干?
又不是我非要当妃子,是陈胤贺他自己不正常。
“阿瞳?”
我抬起头,看见对面的皇帝一脸困惑,“为何不动筷?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尽管陈胤贺在的时候,伙食都格外好,我便还算乐意共同用膳,偶尔茶余饭后陪他一同散步,赏花赏月。
只是这山珍海味吃得太多,我看着面前的佳肴忽然就毫无食欲,开口而言:“我想吃点别的。”
我想念起娘亲做的卤肉饭,想起隔壁餐馆的烧鸡烧鸭,想起街道小摊的地道臭豆腐,想得我口水都要留下来。
我说:“我想出宫转转。”
本意是我自己带个小宫女随便逛逛,早出晚归的,结果陈胤贺说他正好空闲,直接带了几个人,要带我出去游山玩水。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个嘴馋的功夫,就变成了深林捕猎。
在家里时我便喜欢种种青菜,锄锄田,抓抓野兔,打打鱼,陈胤贺为我做了示范,我一声不吭,结果比他还熟练,不多时便打到了一只兔子,叫他惊奇起来,夸我:“阿瞳好生厉害,我竟不知你还有此等本事。”
我面上不以为意,心底却暗喜,动动指头的事,随便一学就会了。
这样过于骄傲一马当先导致的结果就是,我迷路了。
尽管陈胤贺教过我一些防身的本领,但我还不太熟练,操练着三脚猫的功夫想,早知道带个司南了。
为了保留体力,我抱好手里的弓,以及仅剩的一把箭,靠着树干坐下,大声呼唤陈胤贺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大,人没喊来,倒给我喊来了一条五彩斑斓的蛇。
很好,好得很。
我生平最害怕的就是爬行的动物,见到那吐着信子的玩意儿,差点吓昏过去。
但我还是克制住了,毕竟我要是真的昏过去,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我与那玩意儿对视上,从那双竖瞳中看见了明显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