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日初丹
宋言礼始终不适应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腐败到能将人的骨头都吞噬掉,连渣滓都不剩。
繁华的总部,明丽的雪山,流淌的音乐。这幻境般的饱满影像中却充斥着狭隘、暴力与私欲,自下而上地、如雨后春笋般地,拔地而起。
这就是灵界,一个由灵能者统治和领导的组织,自古以来便是这个世界赖以威慑世界的头衔之首。
幻北作为灵界鼎盛的三大界之一,雄壮地屹立于班圭大陆东北部的的特西米奥高原。峰脊挺拔的凌昼峰,坚实而高耸,大片的阴云映照在山腰处,数十个宫殿似一条巨龙般盘旋而上,在亮丽的雪线附近连成了一条暗带。
风绝宫,这个举世瞩目的宫殿座落在清晰的雪线上,棱角分明的屋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百合,这个自古以来作为幻北界域界徽的花种被这个霸道的宫殿悄无声息地占据。冷冽的风灌注在空荡的大殿中,掀起一片尘埃。
宫殿周边,阴冷的风贯穿,清白的石阶,除却雪渍,一无所有。
从他进入灵界开始,就不停地弯腰下跪,对着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做不同的事。50年来,他已经累了,他开始厌倦,厌倦灵界这看似森严实则迂腐的等级制度。
只是渐渐地随着年龄日益增大,他明显地觉得自己的心不再如身体这般年轻与精力旺盛,当年的斗志如今也几乎损失减半。想着自己的同辈人都在时光的唆使下衰老下去,平淡地演绎着生老病死,而自己却要在灵界这个世人眼中的风水宝地中在这具年轻的躯壳中无止境地活着,甚至是屈辱地活着,他便有了一丝说不出的辛酸。
他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把他的儿子宋谨尘迅速培养起来,希望他继承父业,去完成那些自己完成不了的重任。然而不知为何,他倾尽所有去培养儿子的是非观——即便是偏了,但却更适宜灵界的生活,而这个儿子仍旧是那么抵触向人屈膝。二十几年,他总也觉得宋谨尘越发地貌合神离。
“你似乎比我老得更快些。”他曾这样玩笑说。
“父亲说笑了,我只是平日想得多了点。”宋谨尘对于他话里有话的调侃,就这样一笑而过。
在这个等级压死人的灵界,自己都尚做不到游刃有余,又何必强求别人呢?虽然这是命,但人也毕竟有着自主选择的权利——认命与抗命。若是勉强将上一代的压力施加下去,恐怕只会将一个正常人逼得转了性。
他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也从未要求过宋谨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令他欣慰的是,虽然人后经常让他感到无限的疲惫与压抑,人前的宋谨尘还是斗志旺盛的。他始终相信,倘若没有他这巨大的阴影存在,宋谨尘在这灵界会混得更加如鱼得水。
也是这样,他才第一次有了退居二线的想法。这个战场上,他已经累了,也倦了。然而在这灵界这个深渊中,一界之主并不是权利的终点,甚至只是个开端。
“风绝宫主守官宋谨尘告进。”宋谨尘走到门口,见父亲心不在焉,有些神游的意味,有意地敲了敲厅边的石门。
宋言礼笑了笑,打了个请进的手势:“以后在风绝宫,你才是主人。我就不算是大司命了。”
宋谨尘见父亲没有要论界务的意思,便自顾自地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倒了杯咖啡,正待拿起,却在手触到杯壁时顿住了手:“凉了。”
“早上让杂务兵煮的,去倒了吧。”宋言礼有些烦躁地按了按额头。
宋谨尘看了宋言礼,意味深长地一笑,随即将杯中咖啡喝了大半:“父亲似乎有心事。”
宋言礼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你是我父亲?”
“宋谨尘岂敢。”宋谨尘见宋言礼并不是生气,只是笑着颔首:“父亲不如说出来,我来给你分忧。”
“说得比唱的好听!”宋言礼瞪了他一眼,起身从角落的柜中取出一个文件盒丢了过去:“下午和梦图大司命的会议你替我去。”说着便将文件抛给他。
“是。”宋谨尘接过文件打开看了几眼,心中不由感到诧异:“父亲不该亲自去吗?”
文件包含了很多有关界务处置和论断的内容,他作为一个主守官又怎么好妄下断绝?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宋言礼,等着宋言礼的解释。
宋言礼并不看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你自己看着定,你现在应该很有分寸。”
宋谨尘听了这话心中隐约有了计较,遂说道:“恕宋谨尘直言,父亲是不是想隐退?”
宋言礼原本对他这一隐退二字很是抵触,但还是平淡地说:“那不正好给你让了位?”
宋谨尘被他的回答吓了一跳,惶恐地跪下:“我不是……”
“你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做这个大司命。”宋言礼打断他的话:“你也许比我做得好。”
宋谨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垂了头,沉默。
宋言礼说得不错,他的魄力确实要大些,做起事来效